她騰得站起來，連珠炮似的：“學壞學壞，這麼看不起當地人你來這裡幹什麼？難道是誰把刀架你脖子上了？有你這樣喜歡開地圖炮的老師我還怕學生們跟你學壞呢。”

本來還想罵得更髒點，可惜家教素養約束住了她。

“你你你……”周隽手指向她，搖着頭，滿眼寫着“孺子不可教也”，一張臉因難堪而漲得通紅，想回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終隻甩手走開，臨走前為自己找補了句，“伶牙俐齒，我不跟你計較，真是對你太失望了。”

江南煙不想跟破防的人多說什麼，也沒有痛打落水狗的嗜好，回怼完嘴臉醜陋的人，她像是無事發生般自顧自地坐下，完全不理會辦公室其他老師若有若無打探的目光。

某個沒有她的小群裡消息瘋狂上刷。

【天哪，林黛玉陣前舌戰，罵死王朗？】

【我真的完全對她改觀了，之前看着文文靜靜很内向，吵架居然這麼厲害？】

【也就嘴皮子利索點，說不定就是愛出風頭。不跟大部隊走的人沒好果子吃，等我們不理她看她怎麼辦。】

【她又沒招惹我們我們幹嘛不理她，馮虹那事還是她頂下的。】

【就我一個人覺得帥爆了嗎？】

【你不是一個人……反差感好萌……】

江南煙不是熱絡的性格，成隊後隻參與基本的培訓，和隊伍裡的其他老師沒有什麼私交，因而也不太了解他們背後是怎樣讨論她的。

把桑吉暫時抛之腦後，她現在苦惱的隻有——馬上周一了，要上班了。

雖然上周和學生談話過後，科任老師都和她反饋1班的教學進度比别班好拉動多了。

她很滿意，不枉自己抽了那麼多休息時間來灌雞湯。

但是，世界上又有誰喜歡上班呢？

——

“昨天下午我們全體支教隊員開了一周例會，總結了上周的工作，今天早上課間我們班主任再開個小短會。”晨起的時候隊長在宿舍樓通知。

江南煙在刷牙，聽着這話順勢狠狠吐了口泡沫，有什麼話非得分兩次說，真是閑的。

讨厭的周一，從讨厭的晨會開始。

“各位班主任們，過去的一周你們辛苦了，生活工作上有什麼困難一定要及時和管理層反映，大家一起解決。”

慣例的客套話結束後，隊長清了清嗓子：“今天把大家叫到一起是這樣的，雖然咱們義務教育是免除學雜費的，但學校每天下午還進行課後輔導，這個是需要一定費用的。”

“以及輔導書的費用，目前還有部分學生沒有上交，領導層們表示需要班主任們共同出力。”

“雖然咱們是支教，這些費用與我們無關，但學校裡的常駐老師需要工資，學校也沒法一直拖欠書商的費用，所以咱們還是一起上上心、幫幫忙。”

三鄉學校不止有研支團的老師，還有當地和長期支教的老師。

“還有，要注意家長用退學威脅，我們要保障每一位孩子的受教育權。”

原來是為收費開會，她默默撤回早晨的唾棄，畢竟學生的隐私得受到保護。

接過傳過來的名單，她有些苦惱地歎了口氣，她的班人數還不少。

回到辦公室後，她從抽屜裡拿出學生的家庭資料，開始比對沒交費用的名單。

差不多對情況心裡有數後，她默默地捧着臉合計該怎麼辦。

其實有些不知所措。

上一周部分班級有學生沒有按時來報道，班主任們組織去家訪，回來以後就在辦公室讨論。

不讓孩子來讀書的家長大多是認為多讀這一年半載的沒什麼用處，不如早點結婚生子，女孩能給家裡換點彩禮補貼家用，男孩能給家裡傳宗接代。

直到老師們軟硬兼施，先強調初中在義務教育範圍内，是權利更是義務，不繼續讀書是違法的，又語重心長地表示讀書反正不用他們交錢，就當去漲漲見識也好，他們才勉強松口。

他們班的學生雖然全部按時報道，但相信有相同想法的家長不在少數。她有些頭疼地捶了捶腦袋。

更别提裡面有三分之二是女孩。

這份棘手的名單中，或許部分家長單純是忘記交，她提醒一下就可以，也或許有單純愛拖拉，不催一下就是心存僥幸的，但大多大概是不願意交，就像隊長說的，他們極有可能用退學威脅。

女孩更有這個可能性。

她從前在青湖支教，臨走前收到兩個羞澀不善言辭的女孩表達感謝的小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