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學樓穿過操場這條路上,許展玉一直在抖,抖動頻率非常有規律地三長兩短,越是接近校門口,抖得就越張狂。
樂意從書包夾層取出一個嶄新的一次性口罩,随手撕開包裝塑料皮扔進垃圾桶裡。
“你是想上廁所嗎?”
許展玉下意識地點頭,緊接着又果斷搖搖頭,為了掩飾緊張,他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外側,向着大神看過去。
夏末黃昏的陽光如同揉碎了的金箔,洋洋灑灑落到少年烏黑柔順的發絲,沉進那一雙總是含着薄薄笑意的眼眸,略微地有些發棕。
樂意戴着白色的一次性口罩,遮住了大半張常年在校園表白牆營業的臉,卻更能明顯地看出高挺的鼻梁,線條柔和得仿若珍貴瓷器。
“那個……大神……”
許展玉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跟您商量個事兒……”
樂意一隻手在書包裡掏來掏去,還不忘記回複他:“你說吧。”
“等會出校門……咱能不能跑快點?”
“……你說你不想上廁所的。”
“我不是……”
許展玉一咬舌尖,說:“人有三急,我也不想有的。”
樂意沒有吭聲,終于掏出一頂被壓出褶皺的鴨舌帽,随手扣到頭上壓下來,頰邊碎發輕輕掃過纖長的眼睫與口罩邊沿。
他單手插進校服上衣口袋,另一手自然地拍一拍許展玉肩膀,一語雙關道:“也不是你想沒就沒的。”
距校門口三米不足,許展玉心裡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對不住了大神,剛一咬牙想扛起仿佛被夕陽度了一層佛光的樂意,就聽見校外拉着長音的一聲:
“許展玉——”
他霎時間腰不酸、腿不抖,說話也不哼哼了,猶如老僧坐定一般露出了祥和的表情。
樂意:“?”
校門外的幾個少年發現目标後不約而同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神情,目光如同小鈎子一樣在旁觀者樂意身上轉了一圈。
這人戴着帽子與口罩,看不清楚臉,估計是無關緊要的甲乙丙丁,并不值得浪費口舌。
“展玉,”一穿着緊身皮褲的男生先打了個招呼:“怎麼不出來?我們可想你了。”
許展玉苦着臉,支吾着說:“這就來、這就來。”
話音未落,一隻手在他身前橫了一下。
樂意說:“對不起,七中人不搞基。”
男生:“?”
許展玉:“?”
一門之隔外的男生臉色有些難看,他說:“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在耍我嗎?”
許展玉差點心肌梗塞,才捂住心口,就聽旁邊這座大神真誠地說:“這是校訓。”
他大半張臉都被遮住了,但那雙眼睛是笑着的,如果單聽語氣,說不定還真有人信他的鬼話。
“校訓你媽!”
男生的臉色猶如打翻了調色盤,他指着校門内的兩個人說:“你倆有種就給我出來!”
許展玉這才反應過來他倆還在校門内,那幾個人暫時倒也不至于正大光明晃進來。
難道大神這麼快就明白了當前局面繼而也選擇了龜縮大法?還是大神比較聰明啊!看見懸在門上恁大一個校徽了嗎?那就是他倆的護身符啊!!傻子才她媽出去呢!
許展玉參悟了,說:“我沒有種。”
樂意:“好。”
許展玉:“?”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大神這個“好”字是好什麼、好在哪,前一秒還在他身邊的大神忽然一腳邁了出去。
許展玉擡頭看着顯眼又威嚴的校徽,已經想好今晚埋哪個風水寶地了。
樂意單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邊校服袖子挽起了一半,露出少年瘦而不孱弱的半截手臂與突出的腕骨。
許展玉生怕大神口罩下這張撫華七中招牌的臉被毀,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緊跟着他邁出校門。
他一動,霎時間分擔了那個男生大半的注意力。
男生對樂意不太感興趣,呲牙一笑說:“等會再收拾你。——許展玉,過來。”
這樣面對面的交流,許展玉是真的怕,雙腿軟得像兩根面條一樣直打擺子。
他勉強苦笑一下,“越哥。”
“你還知道叫我一聲越哥?”
男生古怪地笑了一聲,“陪哥幾個去網吧坐坐吧。”
這話雖然是這麼說,但許展玉人到不到場不重要,他的錢才重要。
男生身後的其他人不禁嗤嗤地笑出聲。
“越哥,這個月我真的沒有……”
“可他要陪我去買卷子。”
樂意站在一邊,忽然直不楞登地插了句話。
語氣平靜得就像問一個陳年老友“吃了嗎”一樣自然。
他屢次三番地這樣找存在感,被叫做“越哥”的緊身褲男生臉色陰沉得能滴水,他不知道這個全副武裝的毛頭小子什麼意思,是真他媽的傻還是怎麼樣。
許展玉腿哆嗦得更厲害了,他從牙縫裡帶着哭腔擠出幾個字提醒:“大神……别惹他們……他們……他們打人……”
樂意:“。”
越哥冷冷地盯着他,卻是對着許展玉說:“這是你朋友嗎?叫什麼名字?”
許展玉差點吐血,“他……他叫樂……”
樂意忽然瞥了他一眼,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樣,許展玉莫名覺察出大神好像并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的名字,話到嘴邊臨時改了口:“樂山大佛。”
越哥:“……”
樂意:“……”
許展玉僵硬地提起唇角,試圖緩和氣氛:“還愛吃樂事薯片。”
樂意:“唔。”
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遠處的吵鬧聲都被放大了一百倍傳到他們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