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出事，趙大人連忙從戶部，快馬加鞭趕回宅邸。

那時，趙棠梨仍舊一人，跪在祠堂前，手裡盤着林月白給的佛珠。

前世狼狽的十年間，她曾無數次落荒而逃。她雖涼薄，看身旁無數人死去，但害人性命之事，卻從未染指？

趙老夫人是她祖母，今日她雖并未動，人卻倒在她跟前。

若非拿着這佛珠子，趙棠梨的心，怎麼都靜不下來。

重生一遭，萬事更疊，她難道真的要走上這麼一條路，才能保護好兄長母親？

屋外起風，吹得門窗發出“吱呀”聲響。

祠堂處本就背陰，寒氣更像是從地下鑽來的似的，鑽入骨髓。

跪祠堂是個極傷人身體的法子，趙棠梨記起自己前世第一次入祠堂時，大病未愈，又被罰跪三日，之後徹底昏迷不醒。

如今死過一遭，這些死人的物件，雖無畏懼，但也懼寒。

一側得窗戶有異動，從窗口掉進來一袋行囊，滾落幾個軟枕。

趙棠梨起身撿起來地上的軟枕，不知是誰給她送來的，不過也隻有趙澤有這個膽子，敢夜闖祠堂。

頭頂的窗戶伸進來一隻手，趙棠梨：“東西拿到了，你不必攀進來了……”

但攀進來的，并不是趙澤，而是慕沉。

祠堂的窗設的高，慕沉這種文弱書生，爬起來十分不利索。慕沉腳夠不着地，跳下來的時候，還崴了腳。

慕沉強裝鎮定的站起來，恢複之前那般讀書人的做派，但眉眼卻因為疼痛，忍不住皺着。

“聽說祖母将你趕走了？”

慕沉答：“如今借宿在客棧。”

趙棠梨：“那現下為何在此？”

慕沉君子做派，說起來這般爬牆之事，頗有些不恥，“不得已而為之。”

見到慕沉這般别扭模樣，趙棠梨先是一愣，随後嘲諷道：“表兄如今是愈發英勇了。”

“已經會學人爬牆了。”

慕沉被戳破，臉色惱紅一片，趙棠梨對他的話，始終是夾腔帶棒的。

若是她能釋懷幾分，再多的怨恨和惡言，慕沉也該受着。

慕沉：“阿棠，離開長安吧。”

趙棠梨：“去哪裡？”

趙棠梨自嘲一笑，“你要帶我南下，然後死在錦城？”

說起錦城，慕沉愁色不減，知道趙棠梨是讨厭極了那個地方的。

那是他身死，趙棠梨成為寡婦的地方。

可是他的親信，都安頓在錦城，那兒天高皇帝遠，趙棠梨還能過幾年安生日子。

“如今提前出了這出事，謝玄晖坐不住的，謝家會提前動手的，你先避其鋒芒……”

趙棠梨看向他，“表兄是以何身份在安頓我？表兄，還是曾經的夫君？”

“你有何資格安頓我的起居？又有什麼把握能保我周全？”

趙棠梨供台上的火星搖曳，照的趙棠梨的身影單薄，她又跪在蒲團上，好似真的一心虔誠。

那串趙棠梨盤的佛珠子，讓慕沉想起來了大佛寺的往事。

慕沉要帶走趙棠梨那日，被一個少年攔住，他問慕沉的話，也是這一句：憑什麼帶她走，他怎麼安頓趙棠梨，又憑什麼保護她？

如今這串佛珠在趙棠梨的手裡，所以趙棠梨提前見到那個大佛寺的少年了？

慕沉心中一空，并未挑明，隻是道歉：“是我曾經虧欠表妹許多。”

“絕不會讓表妹再走向這老路。”

“我已經安排好了，你與趙澤，還有姑母沿着水路南下，錦城會有人接應。”

趙棠梨：“趙澤剛過秋闱，馬上就是春闱了，母親不會去錦城的。”

“反倒是借口回娘家，返回太原府倒是還有幾分可能。”

趙棠梨：“我會勸母親去太原，待春闱過後，慕家舉家南遷倒是個好借口。”

“晉地商行，已經因得趙浮岚，虧損嚴重不是嗎？”

趙棠梨明明不曾看慕沉，但是卻讓慕沉後背發涼。

趙棠梨知道的，遠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趙棠梨早不是前世那個，日夜在房中哭泣的女子了。

慕沉：“趙二姑娘雖算計于慕家，但是是為了百姓籌糧，并非……”

“這便是我與你最大的不睦。”趙棠梨道，“為了黎民百姓，獨獨犧牲慕家一家？”

趙棠梨始終語氣平緩，“慕沉你錯了，慕家世代商行，依靠商行為生的夥計，也是貧苦百姓。”

“他們辛苦一生，為何要為你們的賢名作犧牲。”

“不過你們僞善而已。”

趙棠梨趕人，“我便不留表兄了，畢竟父親已經歸家，不論祖母是否清醒，他都會來見我的。”

慕沉臨走，趙棠梨讓他帶走那些行囊，“我趙棠梨，是不會在他們面前潰敗的。”

趙老夫人和趙大人，母慈子孝。

趙大人感恩孤母拉扯之恩，一直以來對趙老夫人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