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知:優蘭和安白是兩種蟲。
但排除被窺視的恐慌和憤怒,在相對安全和平靜的氛圍之中,通過這種直剖心靈的對話,安白察覺了隐藏在心底的一顆種子。
一顆好奇的種子。
想要打破壁壘,讓青芽穿過壓抑的土地,面朝天空,縱情地呼吸外面的空氣。
哪怕面對的是混濁的空氣,沾染鮮血的土地。
他也想要舒展枝葉,去觸碰荊棘,或是細柳的發絲。
優蘭說,“如果說掌握秘密是一種權力,那就是吧。”
他想要這樣的權力,想要知道:“權力”真正的根源。
美納達家千百年不變的紛争,究竟有什麼意義。
雄蟲與雌蟲之間,除了扯不斷的血的羁絆,到底還存在什麼。
或許他終于失望。
那時,他便将憑其所知,去報複、去颠覆這可惡的世界。
安白和他讨論不出結果,但把他的話記在心裡。
的确該考慮一下:開誠布公的問題。
不過離開房間時,恰好又見到從外面回來的艾冬和希佩爾,安白就把這件事先放在腦後了。
新婚第二天,還有事情沒完成呢。
希佩爾剛剛結束了白天的學習,還在消化陡然增多的信息,便看到安白從雌君的房間走出。
他不禁憂慮起來。
發生了早上的事,他不認為安白去找優蘭,是為了叙話私情。
或許是為了問罪,或許隻是單純的告誡,總之,都不是什麼輕松的事。
然而現在旁有艾冬,上有安白,他便是想去看望問候優蘭,也寸步難行。隻希望雄主沒有把話說得太狠,或者因此喪失了對優蘭的好感。
偏偏在這憂慮的時候,他又看見,安白向前幾步,把胳膊搭在扶欄上,低頭朝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純真且燦爛,讓他不知所措。
雄主看上去……并不是特别生氣?
艾冬将希佩爾領到房間門前,轉過身,和跟過來的安白貼了貼面。随後,微笑着推了推安白。
他們心照不宣,希佩爾卻有些惴惴。
他這算是……搶了雄主的局外蟲嗎?
他不是看不懂兩蟲眼裡的情意款款,正因如此,才更會覺得,安白是顧念兩家的情誼才留下來的。
雄主本可以立即去陪艾侍。
他對我的好感,也不過基于幾次見面而已。
“雄主。”希佩爾微微低頭緻禮,淡金色的碎發便自他的額角垂下,引得雄蟲伸手輕拂。
他緊張地擡頭,撞見安白略帶笑意的目光,随後聽對方開口道:“進屋說吧。”
希佩爾今日的裝束相對休閑,依舊是淺色調,比軍裝多了些漂亮的花邊點綴。不過畢竟在外面呆了半天,沾了些風塵。安白便叫他先去換身衣服。
希佩爾的家居服,也很有貴族的風格,不過與時俱進,于複古中多了些新潮,顯得年輕而有活力。
安白拉他坐下,第一句話卻問:“聽說早會上,雌君和艾冬對西格拉的事有些分歧,你怎麼看?”
來了。
希佩爾心下一緊,萬沒想到雄蟲笑裡埋刀,竟在這時抛出了話頭。讓他猝不及防。
此番雄主顯然沒打算問他的真實想法,隻不過來試探一下他的态度罷了。提拔西格拉是雄主親自的決定,又是家蟲默認的結果,怎由得他來置喙?
希佩爾隻得微微低頭,謹慎道:
“回雄主的話。我初來乍到,對家務事尚不了解,不敢稍加評價,一切都以雄主為準,聽憑艾侍君安排。”
言下之意,隻要你們覺得合适,不過家規怎麼說,王國律法怎麼說,我都沒有意見。
安白似乎笑了笑,不置可否。
緊接着,又問:“你和雌君從前認識?”
希佩爾屢次親近回護優蘭的舉動,引起了安白的注意。
聞言,希佩爾心下微歎,卻不敢稍加表現,隻能恭順道:“是。我和優蘭幼時便相識了,一直到現在,都是……朋友。”
“普通朋友,還是很好的朋友?”
安白感興趣地問。說實話,他有點難以想象,陽光明媚的金色絨球怎麼會和黑夜系的陰沉鬼魅走到一起。
難道希佩爾也有暗堕的潛質?
希佩爾心中不安愈甚,卻不敢隐瞞,遵從内心,遲緩地開口:“是……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