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貼近時,西格拉好像能聞到對方衣服上淡淡的皂香。
“侍君沒有吩咐我做什麼,我隻好待在這裡,等候傳召。”
“這樣啊。”安白還不知道西格拉把自己腦補成可憐的、不受寵愛的、自欺欺蟲的亞雌,聞言欣然道,“既然沒有安排,就做些想幹的好了,發呆多無聊啊。不過你現在身體有傷,不能随便活動。……對了,你要看書嗎?”
西格拉說,“我什麼都可以。”
安白便笑了笑,從矮椅前的小茶幾下抽出一本休閑的小書。
“看這本吧,我上次才看到開頭呢。”
這樣裝幀精美的實體書,實在是貴族的奢侈品。
書中的内容,是經過翻譯的古語,看上去像是小詩。
“你随便拿出來,沒關系嗎?”
西格拉擔憂地問。他怕對方打腫臉充面子,故意在自己面前展現雄主的喜愛;若因此害他被責罰,便得不償失。
“沒關系,平時都沒蟲看的,留在這兒吃灰。”
安白嘗試了幾次,也不理想。
現在西格拉在旁邊,或許更能看下去吧。
安白便打開第一頁。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聽說這是蟲族誕生前的文明留下的遺産。至于那些種族,是否穿越到另一個位面生活,我們不得而知。”安白指了指開頭的那句話,“這是一個不得意的詩人寫的,他因看不慣官場的黑暗,覺得不能施展理想抱負,便棄官回家,開始種田。可是種田也種不好,雜草叢生,作物卻長不起來。就有了第一句。”
西格拉點頭聽着他的話,心裡卻想,如今我也是一個無法施展抱負的蟲了。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這句是,他……”安白停頓了很久,眼睛尋找着下面的注釋,“他很早就起來種地,很晚才帶着工具回去。過得很辛苦。”
西格拉失笑,“你真的看過嗎?”
安白說,“我看過開頭的第一句。”
文明的遺迹太過晦澀,他每次隻能讀一點。
“西格拉嫌棄我嗎?”
“沒有。”西格拉也把手放在書頁上,幫安白撐了撐封皮,“這樣看會好一點嗎?你快一點說,後面怎麼樣了?”
安白“哦”了一聲,趕緊翻看下面兩句的譯文和注釋。
【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
“狹窄的道路哇,長出了草木,”安白熟悉意思後,便自動把聲音換成了詠歎調,“夜晚的露水呀,沾上我的衣服。沾吧,沾吧,不可惜,隻要我的心願不違背!”
西格拉被他誇張的唱詩聲逗得笑了起來。
“為什麼呀?”西格拉忍不住問了起來,“為什麼他實現不了理想,什麼都得不到,還這麼快樂?”
“那當然是……”安白其實沒想過這個問題,所以停頓下來思索了一會兒,不過他很快就肅起臉蛋,煞有介事道,“因為種田很有趣啊!”
西格拉似乎被他的答案困住了,臉上一片迷茫。
安白接着說,“理想實現不了,是暫時沒辦法的事。可他并不是什麼都沒有啊,他還有想做的事,他從種田中感受到樂趣了。雖然得不到旺盛的豆苗,但還能享受歸路上美麗的月光,所以他不遺憾了。”
美麗的月光……
西格拉的眼睛靜默地凝望着安白的側顔。
安白還在翻着譯文,“讓我來看看對不對……”并沒有注意到西格拉眼裡逐漸浮起的笑意。
“艾因。”
西格拉輕喚了一聲。
“嗯?”
安白轉過頭,那一瞬間,他們的鼻尖蹭在一起,鍍上太陽的光暈。
“謝謝你,我好像有點懂了。”
安白追問了半天,沒問出西格拉到底懂了什麼。
不過……
若幹天後,艾冬在修理花枝的時候,聽到西格拉提出這樣的請求:
懇求您允許我養育一株小小的豆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