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棠很晚才回家,這一回商柘希待在家裡,商柘希陪商永光參加一個酒會,也才到家不久。如棠在門口看到拖鞋不在,上了樓來到商柘希房間,推門一看人也不在。如棠正疑惑人去了哪兒,回自己房間開燈,卻看到商柘希躺在床上。房間有濃重酒氣,不知道商柘希喝了多少。
西裝外套扔在地上,剩下的衣服沒來得及脫,人就睡了過去。商柘希躺在床上,襯衫睡得皺了,頭向一邊微仰,眉心也微皺。如棠輕步走過去,放輕動作坐在一旁,俯身看他俊朗的臉。
商柘希很少喝得這麼醉,不省人事,呼吸聲沉重。如棠叫一聲“哥哥”,商柘希沒反應。如棠忍不住探出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如棠撥開他的頭發,露出額頭,專心看他的臉,幽幽說:“哥哥,你走錯了房間,爬錯了床。”
也沒有反應。如棠又氣又笑,他這是被灌了多少酒,領帶都沒解,這樣子睡要多難受。如棠伸手扯領帶,費了點力氣才抽開。
如棠正要幫他解兩顆扣子,商柘希醒了,他一把抓住如棠的手腕,看自己面前有人,下意識擺成一個壓制的姿勢,把人反壓在身下。
商柘希喘息着,眼神還不清醒,把如棠當敵人盯着看。
“哥哥。”
如棠叫了一聲,但商柘希沒反應,隻是一味地盯着他看,喝醉的人特有的執拗。如棠意識到他沒認出自己,他還醉着。如棠看一眼他攥着自己手腕的那隻手,手指上戴了那一枚刻橡樹葉的戒指。
“哥哥。”
如棠不叫還好,商柘希突然又近了,黑影壓下來。如棠來不及調整目光焦距,先感受到他迫近的呼吸,兩人的鼻尖差一點撞上。如棠受不了地推他,拉開距離,卻一看商柘希的眼睛就被吸住了目光。
手也停靠他的胸膛上。
商柘希盯着他,呼出的氣息滾燙,往如棠的臉上撲。他聲音沉悶,說:“熱。”
如棠聲音輕柔,說:“下雨了。”
風根本沒有,小雨敲打在陽台上、窗子上,沙沙地響。床被他們壓得塌下去一塊,仿佛他們是一片湖泊,等待着盈滿雨水。商柘希還是熱,潮濕的目光打在如棠臉上,他騰出一隻手扯了扯領口,動作壓抑又躁動。
如棠張了張嘴,商柘希的那隻手又落下來,撐在他臉側。他就那麼看着如棠的臉,仿佛他也是一朵要下雨的雲,要把如棠淋濕。薄薄的、濕透了的衣服貼在身上,凋零的綠葉被雨水沖下台階,枝頭的花苞在黑夜晃動。
香水、酒氣,被空氣中的雨氣都沖淡了。雨驟然變大了,世界更靜了,否則,他們怎麼能這麼清晰地聽到雨聲,還有夾雜的心跳聲。
哥哥,聞起來是雨的味道。
如棠擡手,幫他解扣子,商柘希沒阻止他的動作,他太熱了,他需要脫衣服。如棠剛解掉一顆,看到商柘希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如棠微張着嘴,看着那一處,又去看他的臉,商柘希頭更低,一隻手輕放在如棠的頭頂。
是戴戒指的那隻手,手指溫柔地、保護性地,撫摸他的發絲。可是他的眼神,卻是帶着攻擊性的,暧昧的、糾纏的,仿佛要落暴雨。
如棠心底轟然一聲,他的心拖着他的身體往下陷,仿佛要躲雨。可是躲不掉,那隻是往湖心裡墜落。如棠明白的,他在很多男人眼裡看到過的,商柘希的眼神,是陰暗的,想要上他的眼神。
“哥哥。”
如棠呢喃一聲,可是太輕了,他們倆的話,一聲比一聲輕,吐煙似的,歎氣似的,雨霧一樣飄上去。
商柘希還護着他的發頂,手上的動作慢了、輕了,眼神卻重了、濃了,他整個人都重得不能再重,往如棠壓來,欲望也很重,淹沒了如棠的腿,又淹沒到了如棠的肚臍,他們一起落在湖裡。
熱,窒息,四方都是水。他需要拯救,需要呼吸。如棠摟住商柘希的脖子,怕水一樣閉上眼,靠近他,商柘希也湊近了,任由他們兩個人的鼻尖撞在一起,吻就在一線之間。下落中,如棠想要尋找,商柘希也在尋找。
他們的鼻尖摩挲着,輕碰着,但嘴唇總不能真正接觸,仿佛水波的蕩,一直蕩到心底。如棠整個人都軟了、化了,他感受得到那雙嘴唇離自己多麼近,不敢吻上去隻是因為不舍得,他多不舍得。
商柘希也多不舍得,夢寐以求的,鮮豔的,永不枯萎的,吻下去,像吻玫瑰花一樣,讓他在自己嘴邊綻放。
吻下去吧,他們的唇瓣差一點碰上了,但隻是暧昧地擦過去,那一秒。像雨點一樣,帶來溫柔的一點癢意,讓人受不了,讓人終身難忘。那一秒,隻有那一秒。他的哥哥,明明小時候吻過那麼多遍,五歲,八歲,十歲,兩個小人的吻。身體裡流着相同的血,男人與男孩,像天與地界限分明,縱使雨絲相連。
如棠忽然睜開眼睛,懊惱地扭頭避開這個吻,他大夢初醒一樣,一把推開商柘希,跌跌撞撞下了床。
那不是吻,并沒有真正吻在一起。商柘希跟着坐起來,同樣大夢初醒一樣看他,仿佛要拉住他,但畢竟沒來拉他,仿佛還沒清醒。如棠慌了神,手都在抖,他怕成這樣,簡直失魂落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如棠下意識拿起櫃子上的一杯水,潑在商柘希臉上。
水杯落下手心,在暴雨聲中驟然破碎,比雨聲還要破碎。難道打雷了,又打閃了,不然他怎麼會這麼冷,這麼怕。
如棠呆立在那裡看他,水在商柘希臉上流淌,商柘希也不去擦。商柘希靜靜地,凝望着他,他的醉意也往下流淌,從冷冽的面孔,流到心髒跳動着的,寂寞的胸口。如棠說:“哥哥,你喝醉了。”
商柘希真的醒了,眼神慢慢收起來,變得清了,說:“對不起。”
商柘希又說:“我把你當成女人了。”
如棠茫然地看着他,他明明站在那,卻像是躺在湖水裡,任憑自己被水淹沒。他無法出聲,無法求救。他要被淹死了。
商柘希站在岸上。
商柘希坐在岸上。
如棠擡手給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