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姐上樓叫他們吃飯,走到一半,迎面看到商柘希下樓,跟着尋找如棠的影子。他們在上面那麼久,文姐疑心他們吵了架。如棠換好了衣服,慢慢走下樓,若無其事笑說:“開飯吧,今天有魚。”
上一次吵架,如棠把商柘希捏的花瓶扔出窗外,商柘希一句話不說,走到露台下撿碎瓷片,如棠說,你撿,撿起來拼好了我也不要!商柘希撿了半天,冰冷不說話,三天不理他。如棠等着他給自己台階下,等來冷暴力,于是也三天不理他。
文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一次不像是吵架的樣子。
餐桌本來就大,文姐把餐具擺在他們慣常坐的位置,哥倆一起吃飯,每次都并排坐在一起,小學生一樣。
如棠8歲,坐在商柘希腿上吃飯,商柘希也抱着。這麼大了一起吃,一起睡,商永光要改掉如棠的習慣,講道理說:“人長大了,都會有自己的家,誰也不例外。你哥哥長大了要結婚,你也要結婚。人家要跟自己的老婆睡。”如棠鄭重說:“我跟哥哥結婚。”童言無忌,全家人都笑。
如棠在餐廳坐好,客廳電話響了,文姐走過去接。如棠看她表情異樣,隻聽不清說什麼,對商柘希說:“爸爸打來的。“果然等文姐回來了,輕聲說:“董事長說,半個小時之後到家,等一下吧?”
文姐不會自作主張,一定是商永光聽說他們在家,要吃“團圓飯”。如棠心知肚明,說:“等他回來,再添一副碗筷讓他吃,我們餓了。”
商柘希看他一眼,沒說什麼。文姐也知道,家裡第一要聽商永光的話,可商永光三天有兩天在外頭,這個第一要往後讓讓了。如棠為人和氣,但有時大小姐脾氣發作起來,連商永光也得讓三分。
文姐當然不敢給商永光吃剩飯,連忙又和廚娘商量着,做兩道新菜。
商柘希心道,商永光年紀上來,性格陰晴不定,這麼撂着他總有些不好,但近兩年商永光的所作所為,也确實讓如棠寒了心。緒老太太一死,壓抑多年的商永光終于放縱一把,養情人,玩女學生,光明正大地做起來。
如棠不怕他,可這頓飯吃得沒滋味,空氣中倒有風雨欲來的壓抑。如棠打開電視,放紀錄片節目。
商永光說半個小時回來,人在半個小時又五分才到,他換了拖鞋,遠遠看到餐廳的人影,已經不高興了。走近了看,桌子上的魚隻剩半條。小碟子裡的魚刺橫七豎八,他看在眼裡,很紮眼一樣。
商永光沒喝酒,人看着倒很沉穩正派,他是個高大壯碩的中年人,依稀看得出年輕時是美男子。
“怎麼不等我,我不是跟文姐說過了嗎?”
“等你一起吃,早餓死了。”
如棠一句話擋回去,本也沒什麼。可巧商永光在事業上有些不痛快,聽如棠說這種話,冷笑說:“不是我生你們養你們,你們才早餓死了。”
商柘希挾了一筷子菜,不吃了,放下筷子。他知道如棠脾氣,低聲說:“吃完了,上樓去。”
如棠偏不,拿小銀匙吃冰激淩。
商柘希要拿走盤子,如棠瞪他一眼,搶回來。
商永光走到廚房了,隻站在門口掃一眼,一看鍋裡溫着半份湯,他兒子先享用完了才給老子留,對文姐發作說:“你也是年紀大了,這麼不上心,廚房開什麼飯,什麼時間開飯,這點小事還得我親自說。”
文姐和廚娘不敢說話,商永光轉身出來,瞥一眼飯桌,說:“清湯寡水,是給人吃的東西嗎。”
商柘希先見之明,又一次拿走盤子要帶如棠上樓,但沒攔住。如棠把小銀匙一撂,笑說:“爸爸,你不用指桑罵槐。”
商永光說:“我指什麼桑,罵什麼槐?”
商柘希看一眼文姐,文姐收到訊号,怕有大戰,帶人悄無聲息下去了。人走了,商柘希這才皺眉看如棠。
如棠笑說:“不是人吃的東西,我吃了,我不是人了?也是你在外面,吃的都是鮑翅參肚,口味變了,看不上。”
這才叫指桑罵槐,商永光臉色變了。
商柘希說:“小棠。”
聲音很低,但有用。如棠不動,好歹不說了。
商柘希強行拉如棠站起來,如棠看他,但商柘希隻是看着前方,說:“爸爸,你先吃飯吧,廚房另給你做了菜式,等你回來吃的。”
商永光看他們拉在一起的手,覺得刺眼。兩個人都是他兒子,身上流着他的血,不是完全的親兄弟,還這麼有感情。商柘希話說得好聽,但他站在兩人面前,簡直跟個外人似的,怎麼這樣了。
商柘希拉走了如棠,商永光對着兩人背影,說:“一個小時後,你到我書房。”
商柘希回頭,為了公司的事他們聯絡密一些,經常在書房談話,但今天商永光叫的不是他。
“如棠,你過來。”
如棠不想跟他談話,他十分讨厭商永光那副老氣橫秋的做派,連帶着看商柘希也讨厭。
他爸爸已經完了,變成了一個徹底的敗類,還帶壞了哥哥。商柘希拉着他走上樓梯,他跌跌撞撞跟,樓梯太暗了,牆上鮮豔的花卉像是要垂下來絆住他。于是一進房間,如棠甩開了商柘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