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銜月擡指,打了一個“噓”的手勢,卻不小心碰到身側的花瓶,花瓶應聲落地,二人面面相觑,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
……
幾乎是同一時間,時傾塵和李元洵的談話戛然而止。
“什麼聲音?”
李元洵警覺地掃了眼四周,高聲喝命,“覃昭!有刺客!抓刺客!”
時傾塵眉頭微皺,他喜歡清靜,從來不準别人進入他的屋子,就連鳳箫、研墨、青崖、斷舟幾個若無吩咐,等閑也不得擅入,怎麼會突然傳來這麼一聲響動?這個聲音聽起來有點發悶,不像是這個房間裡的動靜,倒像是隔着磚牆傳過來的。
難道,隔壁有人?
時傾塵下意識看向排氣孔的方向,正好和沈銜月的視線對上。
這一眼,恰如飛鴻踏雪,又似星河潋滟,刹那萬籁生滅,二人俱是一怔。
沈銜月抿了抿唇,她不能讓李元洵發現她就是那個“神女”,這麼想着,她望向時傾塵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幾分祈求。
時傾塵見她如此,先是一愣,繼而淺淺一笑,似是無聲的允諾。
這時,門外傳來了嘈雜急促的腳步聲。
“這間屋子查過了嗎?”
“還沒有。”
“你們幾個進去看看。”
“是!”
幾名府兵才要推門,忽聽一聲“且慢”。
衆人循聲看去。
時傾塵從隔壁房間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有點發懵的李元洵。
覃昭抱劍行禮,“參見太子殿下,世子殿下,臣護駕不力,還請兩位殿下恕罪。”
李元洵擡手示意他起來,“聽瀾苑今夜有什麼可疑人員出入嗎?”
門上府兵上前一步,叩頭請罪。
“回太子殿下,約莫一炷香前,有兩個自稱梨花苑侍女的人來送香料,小人記着覃将軍的叮囑,不敢對王府裡的人無禮,就把她們兩個放進來了。”
“送香料?方才本宮和燕世子都在屋内,并不曾看見有人送香料過來呀。”
覃昭立即單膝跪地,“是臣失察,臣這就把這兩個人揪出來!”
“不必了。”
覃昭聞言,錯愕擡眼。
“燕世子這是何意?”
時傾塵向李元洵拱了拱手,“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這個表妹酷愛調制香料,隔三岔五就會給我送一些過來,這兩個人的确是我府中的侍女,并非什麼刺客。”
覃昭擰眉。
“既然是送香料,為什麼不敢大大方方地進去?如此行徑,着實可疑!”他說着,拱手請命,“為了兩位殿下的安全起見,還是讓臣帶人搜一搜吧。”
李元洵也不放心,于是點點頭。
“覃昭,你……”
李元洵尚未說完,忽見時傾塵推門而入,他不由得驚呼一聲,“小心有刺客!”
時傾塵大步踏碎夜色,在沈銜月訝然的目光中将她攬入懷中,“陪我演出戲。”
沈銜月會意,她桃靥微紅,随即把臉埋在他泛着松月香的衣衽間。
時傾塵抱了沈銜月出來,他的手掌攏着她的發心,寬大的袖袍将她的面容遮了個嚴實,“覃将軍可知‘金屋藏嬌’四字?本世子的女人,也是能讓人随便看的嗎?”
覃昭連忙挪開視線,垂首告罪,“臣僭越了,臣沒想到世子殿下居然會好……”
時傾塵挑眉,“好美色?”
“不,臣不是這個意思。”
李元洵還從未見過時傾塵這副樣子,他愣了一下,随即開懷大笑,“既然是一場誤會,覃昭,你就不必再搜了。”他的目光掃過時傾塵懷中的女子,又是一笑,“沒想到啊,燕世子這麼清貴的人品有朝一日也會為了女子傾心,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哈哈哈哈哈,英雄難過美人關!”
時傾塵神情始終淡淡,“太子殿下說笑了,夜深了,我已經命人收拾好了殿下的下處,殿下不妨過去一觀,若有什麼不妥之處,我再為殿下重新置辦。”
“放心,本宮懂,本宮都懂。”李元洵從時傾塵身邊走過時,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本宮就不打攪你的好事了,燕世子,好樂啊。”
時傾塵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打趣,他面如冠玉,巋然而立,唯有掩藏在夜色中的耳根,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紅。
一時間,李元洵一行人走遠了,烏雲濯褪,風月清朗,那抹紅越來越熱,他想要忽視都不能,他掃了眼廊下諸人。
“用不着這麼多人伺候,都下去吧。”
幾名府兵遲疑道,“可太子殿下吩咐我等好生保護燕世子……”
鳳箫不待他們說完,疾躍上前,厲聲呵叱,“沒聽見殿下的話嗎?速速退下!”
府兵們面面厮觑,他們飛快交換了一下眼神,旋即行禮告退。
鳳箫叉着腰,沖時傾塵得意地一揚下巴,他今年不過十六歲,顧盼間,眉梢翻飛着孩子般的神采,“少主,沒事啦,我把他們都給攆跑啦!”
時傾塵略一點頭,又說,“鳳箫,莺兒,你們兩個也下去吧。”一語未了,他感覺懷中人似乎笑了一下,她溫暖香軟的氣息萦繞在他的衣襟處,他忍不住勾唇。
莺兒應了聲“是”,便出去了。
鳳箫卻是一動不動,“少主,我也要出去嗎?有什麼事是我不能聽的?”
時傾塵折身回行,淡淡吩咐,“鳳箫,你帶着研墨他們守在外頭,今晚,一個人都不準放進來,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鳳箫不言語,他望着二人的袖袍随風傾曳、交疊,仿佛在滟滟流月中蕩漾開一片片葳蕤水光,不由得陷入深思,他從未見少主這樣抱過任何一個女子。
難道,他的少主真的動情了?
鳳箫愣了一下,繼而咧咧嘴,揚起一個燦爛的笑,這可是一件大好事,少主過得太苦,一心一意惦念着燕北十六州,從來不在男女之事上留心,這怎麼行呢,這回可好啦,少主終于開竅了!
他還沒高興完,突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少主讓他去調查“梨容”的真實身份,他為了報答風鶴的救命之恩,對少主說了假話,所以在少主的心中,“梨容”是他的妹妹,他怎麼可能和自己的妹妹發生什麼呢……
鳳箫這個悔啊。
他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找時傾塵坦白,忽聽裡面傳來兩聲低吟。
“時傾塵你放開我……”
“别動……”
鳳箫目瞪口呆地怔在當地,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這會子聽了這個,一下子就腦補出屋中正在發生的事情,他低下頭,紅着臉,輕手輕腳地溜走了。
少主這個人一向清矜自持,要是讓他發現自己撞見了他這麼沒臉的事,還不得罰自己練一宿的劍呀,鳳箫打定主意——
此事,容後再議。
眼下,先跑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