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對人類負責，也無權管束沒有危害她利益的人類。她以為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的。

“但他們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我選擇尊重他們的行為，所以我要*——”她頓住了，扭頭看向含笑的維爾斯，一字一頓，“你詐我。”

維爾斯的笑意慢慢收斂，冷漠從他的眼睛裡浮現，隐藏在表面寒冰下的，是雪域君王的憤怒。

“茲梅伊，哥哥真的要生氣了。”

二者的角色似乎颠倒了過來，但是茲梅伊不會示弱，她毫不畏懼的扭頭對上兄長的視線：“我沒有錯。”

那并不是一個孩子對家長的叛逆，而是對本心的貫徹。茲梅伊沒有錯，她的哥哥為什麼要生氣？

“…啊……”他歎息一聲，“我早該想到的，你即是我，我即是你……因為我選擇了那條路，所以你也下意識地這麼選擇了嗎……”

他明明是用詢問的語氣，但茲梅伊認為他沒有詢問的意向。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明白的……”

茲梅伊看着哥哥捧着她的臉頰，他們額頭相抵。茲梅伊無光的黑色眼睛裡帶着旁人難以覺察的一點稚氣和懵懂，晶瑩的淚水從冰藍色堅冰一樣的眼瞳中溢出，吧嗒吧嗒墜落在女孩蒼白的臉頰上。

“維爾斯，你怎麼了？”

“茲梅伊，你如今的樣貌也是模拟哥哥的，對嗎？”不等妹妹回答，他繼續說，“從前你模拟【米洛】的模樣，因為你隻有她一個朋友，因為你最信任她。所以她讓你吃掉她，你也吃掉了你自己。現在你模拟我的外貌，因為你在這個世上最信任我，因為我在你心裡是不可取代的……我應該是高興的，茲梅伊，我應該為此歡欣雀躍，但是我笑不出來，茲梅伊。”

“如果我用那種方式守護你，你也會用那個方式去守護我們的家園，對嗎？我早該知道的，我應該明白的，你從小就是最聽話的好姑娘，你一直都是最聽話的孩子。”

我教你的，你的朋友教你的，哪怕你當時無法理解貫通，也會牢牢的記住，在未來的日子裡去施行。天生的愚癡未能讓你永遠無知無覺，你一直在模仿你信任的，認為是對的存在。這真是一份過于沉重的愛了，茲梅伊。

茲梅伊愣怔着看着哥哥捂臉流淚，不明白他為什麼又不高興了。

你用的方式不太好，我加以改造去運用，沒人會受傷，這樣不好嗎？

這樣很好，所以維爾斯說不出駁斥的話，他隻能懊惱自己的想法被茲梅伊提前發現了。就像茲梅伊無法做出阻止他的行為來，他也沒辦法阻止茲梅伊。

這樣，真是太好了。

茲梅伊心想，這真是太好了。

“這真是太好了，多麼宏偉的造物——你覺得我會這樣說嗎？”

淨琉璃工坊深處，紫金色的高大機械靜候着啟動的那一天，雷電紋路毫不避諱地昭顯。

容貌美麗的人偶少年雙手抱胸，對同僚說出的話顯然和他柔美的外表不符：“多托雷，你的審美真是讓人難以苟同。”

“與我對話最好使用更為恭敬的口吻，斯卡拉姆齊。以及，正機之神的外部構造圖紙你是看過了的，審美有問題的是你而非我。”【博士】多托雷嘴角上揚，“如果是緊張情緒導緻你語言功能神經紊亂，那我可以破例原諒你的冒犯。”

周圍工作的愚人衆和教令院學者隻當自己眼瞎耳聾沒聽聞兩位執行官的針鋒相對，努力把存在感壓到最低。

散兵冷哼一聲，到底是沒有多說話了，倒是博士思忖片刻主動詢問：“茲梅伊在你的印象中有展現過改變形體的力量嗎？”

“誰？維爾斯家嬌貴的小公主？”散兵想了一會才從紛亂的思緒裡扒拉出維爾斯曾用幸福口吻提及的名字——我的小茲梅伊……

“她作為米洛的時候，可以轉化為黑龍的形态。體型并不龐大，遠不如你實驗室裡的怪物。怎麼，想讓她進實驗組？維爾斯會直接抹除掉你在世界上所有存在痕迹的，我很期待看到那一天的到來，哈哈哈哈哈……”

“愚人隻能想到這一點，真讓人難過。果然還是腦容量太低了的緣故嗎？”

“你的大腦開發就遠超旁人？”

“無意義的口舌之争可以結束了，斯卡拉姆齊。進去吧，這是最後的測試階段了。”

正機之神龐大機械軀殼的胸腔被打開，那個容貌極其美麗的人偶少年鑽了進去，他的背上連接了深紫色的管狀物，仿佛由人操縱的傀儡的懸絲。自此，他将操控這龐大的正機一躍成神，他與祂心意相通，手眼相連。

那象征着塵世最為殊勝尊貴之憑證，那顆從稻妻獲得的雷之神的神之心，即将填滿他空洞的胸膛，即将成為他真正的心。

他找回了他誕生最初的意義，一具作為存放神之心的容器。

這真是太好了，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