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百思不得其解，拿着那本沒講完的故事繪本，手指在油彩圖畫上輕柔摩挲。

茲梅伊做了一個夢。夢裡是黃昏時刻的雪原。殘陽的色彩像是鮮血一般，潑在雪峰上。

她在雪原上行走，路過覆雪的松林，穿過冷杉的寒枝，在雪山下的無人區看見了一處篝火。

有個熊崽子大小的黑龍背對着她烤火。

“茲梅伊來啦，坐下來喝茶嗎？”小黑龍相當人性化地拿爪子拍拍身側的橫木，篝火上架着爐子，噗噗地煮着茶，烤着土豆。

茲梅伊坐在小黑龍身側，不懼火焰的熾熱，伸手拿了一顆土豆，連皮一起吃進肚子。

夢裡的食物當然不會産生飽腹感，茲梅伊有點失望。

“想說什麼就說。”

“好吧，我還想和你寒暄一下……是[寒暄]吧。”小黑龍捧着茶杯，她看上去像是穿着獸形連體衣的小女孩，“我來和你道别，茲梅伊。”

這個家夥是米洛，黑龍【茲梅伊】最天真純善，最親近人類的那部分。也是不日前回歸暗之外海被【吞噬】的那一部分。

茲梅伊沒有回答她，小黑龍自顧自說：“我已經給你和哥哥添了很多麻煩，不再插手你們的計劃，也許更好。”

“跟着熒還有派蒙一起旅行，真的好快樂呀。她們都是特别特别柔軟，溫暖明亮的孩子。從蒙德出發，在璃月見證摩拉克斯時代的結束，看見她和她哥哥的重逢……然後在稻妻直面神明的威光。”

“稻妻的神明，很厲害。她的刀閃爍着凄厲的雷光，我接下的那一刀并不是傳說中武藝的極緻——至少她每時每刻都在前進，而且她留手了。她真的好厲害啊，巴爾澤布。至今我都能感覺到血液裡雷元素的轟鳴，你也能，對吧？”

“我以前覺得摩拉克斯厲害，因為他和若陀一起打天下，若陀特别特别強，但若陀能被他封印，摩拉克斯豈不是更厲害？之前和熒一起去見了若陀，才知道他的本心是心甘情願被封印的。類比的話，就像我們中的你甘願被封印吧……他們的感情真好，我很羨慕。”

茲梅伊把土豆都啃完了，還是有些餓：“你羨慕被封印，被異化？”

小黑龍直搖頭：“怎麼可能。我隻是羨慕，若陀有那麼好那麼好的朋友……摩拉克斯真的很好，長得漂亮，吃的精緻，說的話很有道理，對人類的孩子很和藹，一直在保護他們，踐行自己的承諾——比我強了不知道多少倍，我很，很佩服他。他能把人類的孩子照顧的那麼好，建立起強大的國家，又有魄力放手……雖然想不通他怎麼能放手，但是我覺得他做的是對的。嗯，是對的。”

茲梅伊不說話。

“他真的好好啊，做朋友的話，一定也很好。但是我不能跟他做朋友，和神做朋友很痛苦……特瓦林，若陀，阿佩普……還有哥哥。我有點害怕……好吧是很害怕。”小黑龍喝了一口茶，“還有稻妻的神，巴爾澤布。她也很厲害，和摩拉克斯不一樣的厲害。”

“為了保護她珍愛的一切，可以那麼果斷的實施自己的想法，不變不移地執行貫徹。不像我，每次做決定在心裡想很久，距離實踐也要過很久……眼狩令，是她的愛人之道的體現。其實出發點很好，保護脆弱的人類，不再前進，就不會失去……但是人類的想法會改變。想要被神明注視，想要獲得力量去實現願望，去守護自己的家國，為此付出什麼都可以。其實都沒有錯，對吧？”

小黑龍不等她回答，自言自語：“神之眼是天上的，對所有本來可以突破命運桎梏，擁有匹敵世界意志的生命的，獎勵？還是枷鎖？”

“我不知道大家是怎麼想的，也許都有吧。哥哥其實很讨厭命運被編排好，被掌控的感覺，我知道的。所以他一直在保護我，免受預言，免受命運的掌控和折磨。”

“不讓我暴露在天光下，是因為我的存在會招來天理的注視和肅清。不讓我出去行走，是因為魔神戰争會把我卷進去，因為塵世執政會将我看做必須殺死的仇敵。而且我總是很餓，餓過頭就控制不住自己。然後我們就沒辦法掌控這幅軀體，祂會自己去覓食，去……吃掉人類。 ”

“我看見過人類是怎麼對待那些會吃人的家夥的。無論是動物還是兇獸，但凡吃過人，就要立即抓住處決。因為吃過人，嘗過人的滋味，就會把人類劃進食譜，下次繼續捕獵人類……我吃過人，吃掉了【米洛】。如果失控，肯定是不會放過人類的。”

話題有些沉重和血腥。

“但是，吃掉人類很痛，吃掉【米洛】很痛。肚子怎麼也填不飽，好餓好餓，火燒火燎的餓，沒有力氣說話，沒有力氣行動，沒有力氣思考……”小黑龍抹眼淚，“我吃掉了【米洛】，從此以後都不敢再去吃人類。因為真的好痛啊。”

好似活活從心上剜去一大塊，剩下的腐爛變異，成為無比惡心的存在。

太痛了，吃掉朋友屍體的痛苦足以讓龍再也不敢去獵食人類，再也不願意回想那份吃人的痛苦。

恐怖的是，朋友早就預料到這個結局，并告訴她不用害怕。

“我本來以為，再也不會想要吃掉人類。但是之前和熒，和派蒙一起旅行途中，因為我又餓了……我怎麼總是餓，好餓，我看着派蒙 居然會想要吃掉她。”

“那好恐怖，茲梅伊，我差一點，差一點就要吃掉我的朋友。”她無助地哭泣起來，“我快要吃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