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保持沉默。
不知道走了多久,熒自己都要睡過去了,才聽到維爾斯輕輕把她們放下來:“到了。”
派蒙左看右看:“怎麼都是這麼黑啊?”
濃墨重彩的黑,死寂的沉靜。一路走來能聽到淅淅索索的碎響,那是暗之外海生物的活動聲音,偶爾能聽到遠方傳來的鳴叫,很空靈,很悠遠。
這裡是截然相反的死寂,恍若生命的終焉之刻。
一片無光的黑暗中,熒看不清維爾斯的動作,隻知道他走遠了一些,不知道做了什麼折返回來,騰出地方擺出桌椅:“茲梅伊那邊還需要一些時間,為了不太無聊,我們來聊聊天吧。”
派蒙盯着粉藍色餐桌上的精緻點心流口水:小蛋糕,杏仁餅(馬卡龍),布丁,熱騰騰的紅茶,方糖雪白晶瑩,懷揣無限甜蜜。
“好啊好啊,聊什麼都可以。”派蒙毫不見外,坐下來拿起點心往嘴裡塞。維爾斯幫她系粉色口水巾,垂下來的眼眸娴靜如落花流水,溫和柔軟的母性光輝簡直照亮了這漆黑世界的一角。
熒突然就領悟到了維爾斯人形的魅力。
熒,金發旅行者,此刻心情複雜。
“有個問題,确實困擾了我很久……”她摩挲着描金花紋的茶杯,舉起來置于唇邊,“米洛的軀體心髒裡,安放過一顆人類的頭骨,是她的好朋友的頭骨……我有點想知道,米洛為什麼要把頭骨放到心髒的位置?還有,她從前,到底經曆了什麼?”
維爾斯頓了頓才開口:“這次不等她自己告訴你了?”
“不是你說随便聊聊的嗎?”
“……好吧,告訴你也沒事。”這是茲梅伊選擇的好朋友……維爾斯輕聲歎息,“總是要說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龍王尼伯龍根攜帶着世界之外的力量【深淵】回到提瓦特,與擊敗七位古龍的天理奮戰。曠日持久的戰争,龍王尼伯龍根的戰敗,緻使深淵融入提瓦特,世界的邊界增長,破碎,消融,一塊塊無主之地“誕生”,一片片空間出現裂痕。
有一顆雪白的蛋掉入了深淵力量侵蝕的空間裂隙中去。
深淵力量對提瓦特生命——不管是元素龍還是人類,都有着緻命的危險和腐蝕性。
雪白的,冰元素蛋殼生命沐浴着尼伯龍根身體上流淌着的深淵力量,在沒有任何生機,隻有虛無的空間中微弱的掙紮,直到一切歸于孤寂。
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麼,時間過去了多久,這顆蛋不知道。當祂在蛋殼中逐漸适應漆黑力量的侵蝕,當祂擁抱那樣的力量後,黑暗的潮水席卷而來,覆蓋了祂原本的色彩,由内而外地改造祂的軀體。
那很痛的,痛的要死。祂不知道什麼是痛,也不知道生和死的定義,眼前除了黑就是黑,迷茫地睜着眼睛,軀體比靈魂更先一步适應這樣的侵蝕,或者說是同化。
祂在痛苦中獲得了新生,祂在孤寂中獲得了力量。體内似有火焰灼燒的痛感,祂開始吞噬祂目光所及——盡管祂不懂自己在做什麼——全部的深淵力量。
祂很熟悉這樣的力量,黑色的泥沼,黑色的潮水,黑色的漩渦。
生物的本能是進食,在不知道食物是什麼的情況下就長大嘴巴,祂的口器。去進食,去撕咬,去吞噬。
從祂醒來變一直在做這樣的事,祂很擅長這個,也隻會這個。
這處空間裂隙裡滿溢的深淵力量被吸收幹淨,空間的“牆壁”也被祂啃咬着。祂從虛無的海洋中掉了出來,重重地砸進泥土裡。
如果那些橫陳着獸類骨骼,腥氣十足黏黏糊糊的東西是泥土的話。
祂不知道這些是什麼,鼻子裡鑽進祂從來沒有聞到過的氣味。
祂不知道什麼是【鼻子】,不知道【嗅覺】,不知道【味道】,沒有受過除深淵以外的刺激。
于是祂趴在殷紅的“泥土”上,看着這些與漆黑截然不同的色彩怔怔出神。
和以前吃的不一樣。這些可以吃嗎?
大概是這樣想的,于是祂張開嘴巴啃咬這些肮髒的,腥臭的,殷紅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