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一點禮貌，一點羞恥，一點對大公的敬仰，達達利亞把自己的計劃撿了一點能說的告訴了維爾斯。

也許是希望能得到對方一些指點？也許是希望對方不要破壞他的計劃，必要時候打個配合？

或許都有吧。

維爾斯對此做出的回應是微微一笑，然後說：“大膽去做吧。”

反正最後還是會如摩拉克斯所願。

達達利亞認為這是大公的贊同，因而松了一口氣，離開了這一處房間。

就在他關上房門離開後，那扇門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抹去，消失不見了。

維爾斯繼續坐在這間布滿紅絲絨布匹，茶點飄香，辦公桌被啃了一角的房間裡，悠然自得的看膝上攤開的一本書。

書裡夾着相片，記錄者黑發女孩子生活的點點滴滴。

第一次采摘琉璃袋，第一次吃絕雲椒椒，第一次自己下河摸魚，第一次抱着派蒙睡午覺，第一次品嘗自己做的黑暗料理——茲梅伊還說他做飯難吃，她自己也是善于煮黑糊糊的奇才。

維爾斯看着看着，情不自禁笑出聲來，然後是良久的沉默。

手指輕撫照片上女孩子的臉頰，好像真的能觸碰到妹妹柔軟的兩腮——維爾斯心中萬般柔情。

他可愛的小妹妹，他可愛的小茲梅伊，你到了人類的國度竟然如此鮮活嗎？

他注視着自己利用權能記錄下來的照片，注視着照片上黑發女孩露出的，淺淺的笑容，心髒像是被揪起來一般，攥的他呼吸不過來。

他想起來同族曾經對他決定提出過的異議。

——“維爾斯，你太傲慢了。茲梅伊就算再笨再愚鈍，你也不能漠視她的訴求。你憑什麼把她關在這裡！”

——“維爾斯，你要對茲梅伊做什麼？！加固封印？你瘋了？她是你親妹妹！你把龍關在這個鬼地方，你是在羞辱她嗎？”

——“她還是個小孩，她根本沒長大！幼崽就是喜歡出去玩，就是會喜歡新鮮的風景，會喜歡外面的一切，她還告訴過我們她喜歡人類……維爾斯，你親手剝奪了她擁有快樂的權利！還要腆着個臉裝什麼慈愛好哥哥……虛僞！你根本不配！”

——“你又在騙她。你騙她這裡是家，你騙她說我們是家人，你騙她這麼多年，到底是把她當辛苦尋覓回的妹妹，還是你用來對抗神的武器！”

維爾斯從回憶中抽出思緒，合上了那本書。

他從前堅定不移貫徹自己的想法。他總覺得，茲梅伊還是個需要被悉心呵護，被牢牢保護在後方的孩童。

他一直認為，龍與神明，與天空島之間存在千百年的血海深仇，理應不能把茲梅伊卷入其中。

她太小了。這個小不是指她龐大的龍類軀體，而是指她的心性。茲梅伊是長不大的龍，是天生殘缺的龍，她空懷力量，一旦暴露就會帶來滅頂之災——維爾斯永遠記得茲梅伊險些從自己身邊被帶走的模樣，他永遠記得。

——“黑龍？她怎麼會生出黑龍？”

——“寓言中的黑龍會給世界樹帶來災難，就算她是王的子嗣——”

——“冰元素龍理應潔白純美無暇，就像你和你的母親那樣……”

維爾斯又開始頭疼了。

遠古的記憶保留至今仍然鮮活，那些發生了許久的事情似乎曆曆在目。

茲梅伊不應該卷入這場風暴之中。

她太小了，她還沒有長大，她長不大，她會被欺負的，要是她發現地上的一切生靈仇視她，恐懼她的存在……茲梅伊，茲梅伊會害怕的，她會難過到哭泣的，這不應該，這世界本不應讓她哭泣。

維爾斯頭疼欲裂。

又開始了，隻要回想過去的事情，就會頭疼起來。綿密的針紮一般，無力阻擋。

他無助地捂住腦袋。

高傲如站在元素生命進化頂點的龍類，也會在天理統治下的漫長歲月中遭遇【磨損】。

鐘離收回遠眺港口的目光，看着天邊的火燒雲，看着璃月大地上經年不變的赤霞黃金一般的顔色，目光逐漸轉移到南天門的方向。

【磨損】……時間本身是磨損，還是被時間沖刷的回憶是磨損？

與龍的回憶，與神的回憶，與……人類的回憶。

庇護人類才會産生磨損。

鐘離有點看不懂維爾斯。他一個冰元素龍，在至冬當與世無争的大公，與人類走的也不是很近，反倒和龍密切聯系，怎麼會出現磨損的症狀？他庇護了人類？冰神巴納巴斯的人類嗎？

啊……是了，他與巴納巴斯關系倒是很好。鐘離想着，巴納巴斯走到如今，身邊還有個可以說話的朋友，倒也令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