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煙從那男子的樣貌中能猜到這人便是他們口中的甯親王,盡管他看起來蒼老虛弱,那雙眼睛卻是燦若繁星。
他扶着椅子上的把手,見到台下的衆人,似是很滿意衆人都能給他面子一般,笑意盈盈地點頭:“諸位,今日宴席意在比詩,流芳園裡的五石新方管夠,保證諸位能與蓬萊仙人比個高下。”
甯親王的話音剛落,便有下人端着錦盒放在每個席間的長案上,衆人都是驚歎不已,紛紛出聲恭維甯親王。
沈南煙盯着案上的錦盒,擡眼看了洛煜一眼,他回視了一個讓她安定的目光,對她搖了搖頭。
沈南煙會意,冷眼旁觀衆人用了五石散後的醜态,他們争相上台念出早已打好腹稿的詩句。
她端坐在席間,将茶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在席間負責倒茶水的侍女見狀,遲疑地看了一眼清平郡主。彼時清平郡主正在為鐘準倒酒,察覺到侍女的目光,便對她稍一點頭。
在得到她的眼神示意後,侍女終于鼓起勇氣,上前為沈南煙倒茶。
“夫人,您的茶。”侍女低着頭,不敢與她對視。
沈南煙颔首點頭,轉着杯子百無聊賴地看向台上的六皇子。
昨日她答應洛煜,要在六皇子的茶杯中下毒,她尋思了半晌,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下藥。
六皇子作為席間的文豪自然當之無愧站在台上,接下台下文官提出的對子。他此時松散着華衣,手中拿着酒壺,一雙渾濁的雙眼掃視台下,揚聲道:“諸位可還有題目?”
台下無一人回應,都不敢駁了在場所有人的面子。
事實上,溫斐然和鐘準這幾個國子監的佼佼者,并未上前出過題目,畢竟六皇子究竟有幾斤幾兩,他們再清楚不過。
沈南煙的目光又掃向溫斐然和鐘準二人,一個正興緻缺缺地盯着鐘準,而後者卻是在……
看她?
準确地說是在看她案上的東西。
沈南煙正想拾起茶杯喝杯水壓壓驚,宴席旁的樹上蓦地掉下一個圓圓的東西,緊接着宴席上出現了“嗡嗡”聲,一群體型碩大的馬蜂紛紛飛了出來,黑壓壓地形成一片。
它們似乎是尋不到始作俑者,便開始無差别攻擊席間的人。
“快!保護王爺!”
推輪椅的小太監尖聲叫起,手忙腳亂地帶着甯親王離開了席間。
一時間宴席上的人瞬間亂做一團,洛煜第一時間擡袖将沈南煙護在懷中,帶着她去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一群女眷擁擠在一起,洛煜帶着一行護衛将落在地上的蜂巢帶走。
沈南煙行色慌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六皇子曾經坐着的案幾上,案幾上的酒杯酒水尚未被動。
席上之人紛紛做鳥獸散,無人關注她在做什麼,此時恰恰是下藥的好時機。
沈南煙假裝慌亂拂袖,将指甲間的粉末盡數灑在酒壺口上,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她裝作無事發生地抱頭鼠竄。
與此同時,在衆人不注意的地方,鐘準在經過沈南煙的席面之時,裝作不經意間将沈南煙的茶盞打翻,再若無其事地離開此處。
而另一頭,溫斐然在人群中閑庭信步,他一早便注意到清平郡主那邊的小動作,取過曾經給沈南煙倒過水的茶壺,悄無聲息地将壺中的茶水盡數倒入清平郡主的茶杯中。
做完這些,還不忘拍走手上的灰塵,假意倉皇地躲入人群之中。
等蜂群散盡,不少官員面上已經不可避免地挂上了幾個紅疙瘩。
那些被蜂群蟄到的官員率先離開了流芳園,餘下不少人為了巴結甯親王的官員留在園中,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繼續與應和甯親王與六皇子。
沈南煙端坐回原來的座位上,靜等着洛煜回來,她垂頭想端起茶盞,發現茶杯中的茶水竟然已經空了。
她不作他想,目光一直有意無意地落在六皇子的身上。
經曆方才的那一場風波,六皇子早已坐回他的位置,他盯着杯中酒水好半晌,淩厲的目光掃向姗姗來遲的甯親王。
他知今日的這一場風波定是别人有意為之,便又重新取了一個酒杯,為之倒了一杯酒。
當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之時,甯親王也重新回到園中撐起場面,他安撫在場的衆人:“諸位,今日是我們手下之人辦事不利,未能發現宴席上有一個蜂窩,再此我為衆人賠個不是。”
衆人誠惶誠恐,誰都不敢接甯親王這一場道歉,即便是他理虧在先。
幾人過了一番場面話,整個園中又恢複了歌舞升平的場面。
沈南煙的目光落在樹上,心中沉思半晌,究竟是誰将樹上樹上的蜂窩弄掉?
在場之人都是聰明人,他們神色各異,即便是知道這場事故是有意為之,卻依舊維持着面上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