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刺入鼻腔,蘇時衿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天花闆下挂着的吊瓶。
以及,圍在病床邊的幾張模糊的面孔。
她腦袋昏昏的,用力眨了眨眼睛,卻仍舊看不清楚他們的樣子——
她能辨認出那三位女士和一位中年男士的着裝和身上的飾品等,甚至能清晰看到他們臉上具體的五官細節,但五官組合起來,蘇時衿卻愣是看不清楚那整張臉到底長什麼樣子。
好奇怪的感覺。
她是誰?
她在哪兒?
蘇時衿頭疼蹙眉。
“姐姐。”
其中一個看起來就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倏地撲到她床邊,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纏着紗布的手腕。
“姐姐你吓死我了!醫生說你們那輛車都被撞變形了,你昏迷了好幾天,你要是再不醒來……”
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吓了一跳的蘇時衿本能後縮,差點兒扯掉輸液的針頭。
她努力眨眼看向聲音來源,還是看不清楚這個女孩子的臉蛋兒。
唯獨能夠清晰辨認出她眼裡真情實意的緊張。
另外三張模糊的臉也圍在床邊,最年長的女人正用絲帕擦眼淚:“媽媽的時衿啊,你總算醒了。”
“可吓死媽媽了。”
而她旁邊的中年男人關心的擁着年長女人∶“好了好了,孩子都醒了,不許哭了。”
“你們……都是誰啊?”
蘇時衿大腦一片空白,她茫然的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的像砂紙一樣。
話音未落,病房陷入詭異寂靜。
然後,那個中年婦人突然捂住嘴控制不住哭泣。
她身側穿優雅連衣裙的女孩子慌忙跑來抓住蘇時衿的手:“時衿,我是林夏啊,你,你不記得我們了嗎?”
“這是阿姨也就是你媽媽,這是叔叔也就是你爸爸,這是清淺,你最疼愛的妹妹,你……你都不記得了嗎?”
與此同時的走廊盡頭,院長辦公室内。
陽光從百葉窗濾進來,灑在沈叙白纏着繃帶的小臂上。
旁邊,是秦特助彙報的聲音:“沈總,貨車司機賬戶确實有異常資金流動……”
“沈總,這是蘇小姐最新的腦部影像。蘇小姐是撞擊導緻海馬體受損,除了記憶缺失,視神經壓迫還會導緻她無法清晰識别面部,所有人的臉在她眼裡都是模糊的……”
老院長擦着冷汗遞上片子∶“初步判斷,是逆行性遺忘合并面容失認症。”
院長辦公室内陷入沉寂。
男人凸起的喉結滾了滾,纏着紗布的手臂肌肉線條緊繃。
三天前發生車禍時,被他護在懷裡的蘇時衿染血的睫毛在他眼前顫動,像瀕死的蝴蝶。
脆弱,完全淹沒了她平日裡的靈動俏皮。
深沉的眸子一片晦暗不明。
這時,VIP病房裡突然傳來儀器呼叫聲。
沈叙白立刻起身,扯動手臂的傷讓他眉頭微微一蹙。
而那緊緊扣住的襯衫紐扣下,赫然出現一道結痂的傷疤。
“沈先生?您沒事吧?”
院長辦公室門打開瞬間,一直等候在外頭的秦欣雪着急盯着沈叙白包紮着白色紗布的胳膊。
“呀,流血了……”
男人不着痕迹别開秦欣雪伸過來的手。
看都沒看一眼試圖靠近自己的女孩子,大步流星朝走廊盡頭的VIP病房走去。
身後,秦欣雪被秦特助攔住。
他警告性的瞪了一眼将秦欣雪放進頂樓的手下,禮貌性開口∶“抱歉秦小姐,沒有我們沈總批準,任何無關人員都不可以逗留。您請回。”
從聽到沈叙白出車禍那一刻,就心慌跑過來的秦欣雪∶“……”
想到不久前從醫護人員那裡聽到的,沈叙白車禍時緊緊摟住蘇時衿,秦欣雪抿緊嘴唇,眼底一片嫉妒的火焰。
此時,傳來呼叫聲的VIP病房内。
“所以,你們是我的爸爸媽媽、妹妹和閨蜜?”
病床上的蘇時衿看着眼前模糊的幾個人,大腦暈暈乎乎的。
見所有人齊齊點頭,她又指了指門外,補充∶“我還有一個即将在四個月後結婚的未婚夫正在院長辦公室?”
“我的未婚夫,還是跟我一起出車禍的人?”
“嗯嗯。”
林夏拿出手機給蘇時衿看∶“你看,這就是你的未婚夫。他是沈氏集團的掌權人,是整個商界大佬中的大佬,你們倆經常上娛樂頭條新聞頭條,是大家都超級羨慕的恩愛情侶。沈總超愛你,發生車禍的時候,他緊緊的把你護在懷裡,你們……”
“等等。”
蘇時衿接過林夏手機,仔細端詳起屏幕上的男人。
屏幕裡是三天前娛樂頭條的新聞。
畫面中,林夏口中她的未婚夫正站在宴會廳現場。
男人戴着一副金絲邊框眼鏡,墨色西裝和白色襯衫扣的嚴絲合縫。
倒是被他摟在懷裡的自己,打扮精緻耀眼,溫婉動人,又俏皮可愛。
“像個毫無情趣的老幹部。”
即便看不清楚照片上的男人那張臉,蘇時衿還是嫌棄的看向林夏∶“你說這個男人是我未婚夫?我們還非常恩愛?”
“怎麼可能?你們看這男人這扣子,一看就是古闆到極緻的那種人,我瘋了才會喜歡這種古董做派的男人?”
“我抗議!你們在騙我。”
剛剛來到門外的沈叙白,握在門把上的手驟然收緊。
三天前宴會廳裡,說這話的女孩子曾踮腳咬着他耳尖呢喃:“沈先生的心,跳的好快”。
當時,她軟軟的指腹按壓在他胸膛上,指腹下赫然是他加速跳動的心跳。
此刻,她卻說他是老幹部?老古董?
沈叙白喉結重重滾過一道弧線,唇角扯出極淡的嗤笑。
鏡片後,男人清冷的眸直直注視着門縫裡坐在病床上的的女孩子——
三天前還纏着他說“加戲”的人,此刻正用裹着紗布的食指,不爽的戳着手機屏幕上他的照片。
而女孩子病号服領口處歪斜的地方,還隐約露着她當初跟他炫耀的僞造吻痕。
須臾,沈叙白屈指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