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月壓低聲音道:“一大清早就來了,但是世子不讓人家進屋呢。”
林雪意順着深月的視線往外看去,竟瞥見了滿目紛飛的雪花,立時心頭一緊:“他現在還在外頭?”
見深月點頭,林雪意連忙起來稍作梳洗,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她匆匆步出屋子,眼角卻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腳步不由頓住。
“夫人這麼着急是要去哪兒?”穿着招搖的晏返搖着扇子朝她走過來,欠揍的神情像極了他在京城的時候。
林雪意眉心微蹙走向他,直截了當地問:“你為什麼要将二殿下攔在外頭?”
晏返漫不經心道:“他是來找你的,可你還未醒。他本可以先回去卻不走,怎麼能算是我攔他?”
見他一臉玩世不恭的樣子,林雪意心頭微惱:“晏世子,你瘋了嗎?二殿下乃是皇子之身,你怎可如此怠慢他?”
晏返聞言一頓,像是精美絕倫的瓷器上出現了一條縫似的,原本優哉遊哉的神情在簌簌雪聲中悄然裂開。
他逼近她一步,眉間疏懶神色消退,眸光幽沉的雙眼像是淬了冰:“怎麼,你心疼了?”
林雪意被瞧得心頭一顫,繼而一股無名怒火直往上冒。她用力推了他一把,柳眉倒豎:“你鬧夠了沒有?晏三歲!”
晏返人高馬大的,自然是沒有被推動分毫。
林雪意瞅了一眼他逐漸漫上黑氣的危險眼神,揉着自己被震得發疼的手腕,繞過他徑直往門口走去。
門推開的那一刹,那道清絕孤寂的身影便落入林雪意眼中。
地面已經覆了一層薄雪,執傘立在雪地中的蕭落珩恍然如一株玉樹。他雖然身披狐裘,指骨卻已凍得發紅,被寒風吹起的發梢沾着一些雪花,越發将他襯得清冷出塵。
他聽見響動,宛如冰封的寂寥神情輕輕一動,清亮眸光穿透風雪:“意兒!”
“二殿下!您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林雪意急忙走過去,四下望了望,卻沒發現半個随從的影子。
蕭落珩卻是先将傘往她的方向傾過來,另一手輕輕替她撣了撣頭上的雪,整個人像是冰雪消融般容色生動起來,關切問:“怎麼這樣就跑出來了?還穿得如此單薄?”
眼看他要去揭身上的狐裘,林雪意忙阻止他:“使不得!讓您久等,我已是十分過意不去。若您再受凍着涼,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可我沒有覺得久。”蕭落珩微微彎起好看的鳳眼,溫聲道,“反而是想着再過不久就能見到意兒,我便感到心中喜悅。”
林雪意聞言眸光一顫。她旋即斂去眼底訝然,無奈道:“有什麼事等進屋再說吧。”
蕭落珩卻搖頭笑笑,柔柔地望進她眼底:“不必了,我隻是來向你道個别。”
“您要動身了?”林雪意輕輕一怔,繼而點點頭,“也好,您滞留此地已經太久了,早些啟程是對的。”
蕭落珩一言不發地望着她,似乎有一刹的失神。
林雪意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試探叫道:“二殿下?”
“沒什麼,我隻是有點不甘心。”蕭落珩移開了目光。
“不甘心?”
蕭落珩看向宅院深處,眼底劃過一絲冷峭,自嘲般彎起唇角:“坦白說,我不喜歡晏世子,可我卻很羨慕他。至少他能一直陪在你身邊,而我卻總是隻能追逐你的背影。”
“二殿下,我跟他其實……”林雪意擔心二人再生嫌隙,本想解釋,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停了下來。
雪花簌簌而落,輕細聲響像是陸陸續續都拂在她的心弦上,讓她無端心裡發顫。
蕭落珩的目光軟下來,輕輕柔柔地垂首看她:“我不會放棄的。”
林雪意眼睫顫了顫:“什麼?”
蕭落珩卻沒有解釋,隻是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
從指間傳來的溫熱讓林雪意錯愕了一瞬,他如小時候那般撫開她微蜷手指,将傘柄放進她手心,溫聲叮囑:“天涯路遠,千萬珍重。”
他說罷松開手,轉身走進了雪中。
雪花輕輕落在他頭上、肩上,最後徹底将他的身影遮擋在雪幕之中。
林雪意在原地怔然片刻,下意識握緊了傘柄,慢慢往回走。
她和蕭落珩在此一别,該是再也不會見了。
“呵,林禦史舍得回來了?”一道微沉聲線夾帶着些陰陽怪氣從檐下傳來,打斷了林雪意的思緒。
她擡眼看去,就見晏返正背靠欄柱在回廊上坐着,手中攏着不知從哪裡摘來的鮮紅小果子,邊說邊揀過來一隻抛了抛,然後“唰”的一聲擲進雪地裡。
林雪意視線跟着那隻被丢出去的紅果子落在庭中,就見地面上已經依稀被砸出了幾個字。
她辨認了一會兒,不由得啞然失笑——那雪地裡可不就嵌着方方正正的三個字:晏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