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為何?”林雪意有些不解。據她所知,若論品級,馬縣令比範都頭還要高一些。
“嗨!”馬縣令抱怨道,“隻因駐泊營并不受州府管制,乃是受朝廷直接委派,即便是州府辦事都要看他們眼色,何況是下官呢?”
像是驗證了馬縣令說的話似的,他們等了好一陣之後,才有人重新從帳篷裡走出來。
那範都頭身穿铠甲,滿臉橫肉,膀大腰圓,他重重地踩着腳下的雪,懶懶地擡眼掃過來。他身後還跟着幾個士兵,手上或搬或拿,皆有器物,靠椅、火盆、蓋毯、茶具……一應俱全,衆人不由面面相觑。
“你是馬縣令吧?”範都頭瞥了馬縣令一眼,在身後士兵擺放好的靠椅上坐下,然後轉而看向林雪意,“你就是馬縣令在文書裡說的巡按禦史?”
“正是在下。”林雪意聞言拱手行禮:“賊匪狡猾,藏匿山中,請範都頭助我們一臂之力。”
“不成。”範都頭一雙小眼睛陷在眼眶裡,目光中滿是不屑,懶洋洋道,“我奉命駐守此地,隻按皇命行事。你們想搜查,就先請奏聖上。”
林雪意近前一步,正色道:“範都頭既唯皇命是從,可見是忠君愛民之人。如今賊匪殘害百姓,事急從權,還望範都頭與本官同仇敵忾,剿滅賊匪,為民除害。”
“混賬!”範都頭踢了一腳在他腳邊安放火盆的士兵,伸手在火上烤了烤,才重新将目光落回林雪意臉上,輕哼一聲道,“林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一衆衙役見範都頭行事,哪還看不出他是有意刁難,一時臉上都有愠色,卻又不敢發作。雖然他們擒賊心切,但此處畢竟是駐地,若是争執起來,他們并讨不着好。
林雪意剛要說話,就聽見而後傳來破空之聲,她連忙擡手阻止了身後已經拔劍出鞘的墨雲,淡淡道:“墨雲,不得無禮。”
墨雲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收回了劍。
“哎,這才對嘛。”範都頭眼中得意之色更甚,悠悠然地喝了一口旁邊士兵遞來的熱茶,嘲諷道,“何必狗急跳牆呢?”
“範都頭啊,”馬縣令适時出來打圓場,滿臉堆笑道,“您看這大雪天的,我們難受,您也難捱,不如就您就行個方便,通融一下?若抓到了賊人,對您也是功勞一件呀。”
範都頭看了看馬縣令,面上浮起些戲谑之色,伸出指頭朝這邊點了點:“你說得倒也有些道理。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這樣吧,那個誰,隻要他給本都頭跪下磕三個響頭,我就考慮考慮如何?”
衆人不由臉色一僵,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他說的竟是墨雲。
墨雲臉上閃過一絲意外之色,他微微一頓,攥緊了拳頭,咬着牙負劍在手,作勢要跪下。
“慢着。”林雪意冷聲道。
“哦?林禦史有何高見啊?”範都頭在靠椅上挪了挪壯碩的身體,看戲一般看着林雪意,懶散地問。
眼見對方極盡傲慢,林雪意反而不怵他了。
她冷冷瞥他一眼,道:“範都頭,你若真是把墨雲當狗,那便該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墨雲非公府中人,乃是明遠侯府第一護衛,更是常随世子左右。我一介禦史,官微地位,你可以不放在眼裡,但你想動我明遠侯府的人,還需掂量掂量!”
“你!”範都頭沒想到林雪意會這般頂撞他,當即漲紅了臉,活像一隻紅燈籠。
“我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林雪意眼中輕蔑之色更甚,看對方就如看笑話一般,“況且本官奉命出京,乃是代天子巡狩,大事奏裁,小事立斷。這些賊匪與聖上交代本官所查之案有莫大的關系,若你耽誤本官辦案,到時候聖上問罪下來,你擔待得起嗎?”
範都頭被氣得說不出話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指着林雪意的手直發顫。
縣衙衆人隻覺得大快人心,若不是念及此時還在駐地,他們都要拍手叫好了。
林雪意心中冷笑。
她的父親身任禦史,在京官遍地的京城中實在微不足道。久而久之,她便學會了謹言慎行。但這并不代表,她對人情世故就一無所知了。
像範都頭這樣欺軟怕硬的人,隻看權勢,不講情理,對他好言相待并沒有用,隻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能收拾他。
“放肆!”範都頭揮手将旁邊士兵捧在手中的茶盞打落在地,怒氣沖沖地扯開腿上的蓋毯扔在地上,眼神兇惡,“駐泊營駐地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造次的!林禦史不是要搜山嗎?那你在縣衙文書上加蓋大印,我便放你們進去,如何?”
馬縣令等人面露喜色,林雪意卻微微顫了顫眼睫——
馬縣令他們不知,她的官印已在四天前掉下了山崖。
覺察到林雪意的遲疑,範都頭唇邊勾起了一道弧度,沖她擡擡眼皮,故意拖長了聲音:“怎麼?你一個巡按禦史,該不會沒有大印吧?”
林雪意聞言心中一凜,方才發生的種種一一從腦海中閃過,眼底不由掠過一抹驚詫。
範都頭并不是對她讓步,而是吃定了她拿不出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