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胭脂的銅質盒子已經有明顯的磨損，但盒蓋上的山茶紋樣還依稀可辨，正是她在南風館回溯的畫面中看到的那一盒。

在馬縣令的發問和深月的解釋聲中，林雪意握住胭脂，凝神朝前方虛望過去，視野中的場景便陡然轉為黑夜。

一簇燈火在漆黑的野地裡幽幽亮起，照亮了夜色中的幾道身影。

一個做儉樸書生打扮，但眼神邪氣，那是馮玉。

一個衣着講究，須發整齊，但目光奸猾，那是秦卓。

畫面中這兩人都畢恭畢敬，而他們躬身拱手的方向，站着第三個人。

那人全身罩在濃霧一般的黑色鬥篷中，林雪意看不清對方的身形，隻能從對方擡起至半空的手判斷出是一名女子。

那隻手纖細修長，指甲上塗着鮮紅蔻丹，指尖拿着的正是這盒迷魂胭脂。

被人執于手中的銅質胭脂盒在燭火映照下折射幽光，在那手一揚一沉間，便被交到了馮玉的手上。

林雪意心頭一凜。

原來馮玉手裡的迷魂胭脂是從那女子的手中得到的，那麼如此一來，那女子便和毒胭脂案有莫大的關系！

她努力想要看清那女子的樣貌，畫面如她所願陡然一轉。就在她看到那女子揚起的唇角時，視野卻瞬間黯淡下來，伴随着胸口處絞痛襲來，畫面中的一切都逐漸遠去。

不行！

林雪意下意識伸手去抓，回溯的景象卻蓦然散去，指端碰觸到了一片溫熱。

“你怎麼了？”

晏返的語聲從身側傳來，林雪意聞聲回神，發現自己險險就要撞上書架，而阻止她往前倒的，是自己方才抓住的晏返的手。

“我沒事。”林雪意連忙松開，腦海裡全是方才回溯時看到的景象。

她幾乎可以肯定，馮玉這夥人拐騙女子的舉動背後，是那名神秘女子在指使。

從她回溯的場景來看，秦二老爺也和那神秘女子相識。他不僅策劃了秦苒悅被害一案，還直接參與了馮玉等人誘拐女子的勾當！

難怪他雖然因為謀害秦大老爺一事已經死罪難免，今日在公堂上卻對自己勾結馮玉的事矢口否認。他分明是存了等着那神秘女子前來搭救的心思，因此對可能洩露計劃的事百般遮掩。

眼下馮玉已瘋，秦二老爺便是找出那女子的唯一線索，她得想辦法讓他招供才行。

“姑娘，您快歇會兒吧。”深月見林雪意神情緊繃，忙扶她到桌邊坐下，目光中不無擔憂，“您這身子，怎麼總不見好？”

晏返聞言眉峰一挑，問：“她這是怎麼了？”

“姑娘這是舊疾了。”深月又替林雪意順了一陣氣，道，“原本已經很久沒有發作了，大概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吧，近來姑娘時常會這樣。”

“我不礙事的。”林雪意緩了緩臉色，寬慰深月。

“哎，”馬縣令似乎是想起了剛才自己走得飛快，面露慚色，歎道，“都怪下官考慮不周，早知大人身體有恙，該叫一頂轎子來才是。”

林雪意搖頭笑笑：“馬大人不必客氣，我等都是在行公事，哪裡需要嬌慣着？”

自從剛才深月說完話後，晏返就一直垂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聽到林雪意對馬縣令說話，他才放柔了語聲對她道：“那先休息片刻吧。”

林雪意剛要說好，屋外就傳來了腳步聲。幾人轉頭一看，就見墨雲已經走進了屋中。

“大人，世子。”墨雲拱手行禮，剛要往下說，見晏返臉色一沉，到了嘴邊的話立刻梗在了喉嚨裡。

林雪意卻目光一亮，問：“可是找到秦永了？”

墨雲下意識看了看晏返，然後才接着道：“是。是在賭坊找到的，屬下已經将他帶回縣衙。”

“那我們這就回衙門。”林雪意說着就要起身，卻被晏返按住肩膀。

她有些不明所以，就見晏返淡淡掃了墨雲一眼：“備馬。”

“是！”

墨雲動作極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回來了。林雪意跟着晏返走出屋子，就看見沉沉暮色下，已經立着一匹高頭大馬。

晏返上前一步翻身上馬，仍是朝林雪意伸出了手。

林雪意叮囑深月跟馬縣令路上小心，又囑托墨雲看護他們，這才抓住他的手，讓他将她拉上馬背。

晏返抖抖缰繩，前面深栗色的馬頭揚了揚，昂首健步地踏上了街道。

策馬的人隻悠悠地手執缰繩，馬便走得不快，待行到人流如織處，速度更是慢了下來。

林雪意下意識地抓着晏返的衣服這麼前行了片刻，忽然聽到前方隐含笑意的聲音傳來：“禦史大人，還望你善待在下的衣服。”

她怔愣片刻，松開抓着衣服的手，隐約看清被抓在手心裡的衣料出現了褶皺，才明白晏返的意思。

她一時覺得有點臉熱，解釋道：“……可是不抓着，我怕是要摔下去。”

前面的人聞聲側過頭來，唇角微揚。

街邊五彩的燈籠漸次亮起，映得那淺淡笑容有些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