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馮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眼中滿是怨毒之色。
但不過彈指之間,他的目光又變得渙散起來,一抹癡笑浮上他眉眼。他嘴裡喃喃些語無倫次的話,嘴角便有涎水滴下來。
他俨然已經成了一個瘋子。
林雪意不知道他為何突然精神錯亂,但她卻隐隐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馮玉曾說秦苒悅要向他讨回贈予的銀錢,可見他需要秦苒悅的接濟。如果秦家的管家所言不虛,那他大可不必帶秦苒悅私奔……
“禦史大人,下官已經命人将馮玉的行李都整理出來了,您可要過目?”馬縣令跟了出來,十分殷勤地問。
“也好。”
衙役已将馮玉的行禮分門别類,林雪意掃過一眼,發現都是一些尋常物件:衣物、路引、書冊……
林雪意遊走的目光很快回到了書冊上——無論是真的私奔還是蓄意誘拐,随身帶書都有些奇怪。
一念至此,她拿起那書冊翻了翻。
這書一眼看去規規整整,并無什麼玄機。但林雪意翻看片刻,便注意到書頁中有幾處地方用筆墨做了圈畫。
她定睛一看,一股寒意便從心頭升起。隻見那些圈畫處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小字,卻并不是對章句的批語,而是一些女子的名字和錢兩,寫在最後的名字便是“秦苒悅”。
“馬大人,你對這幾個名字可有印象?”林雪意說着将藏在字句間的小字指給馬縣令看。
“下官好像确實在哪裡見過……”馬縣令眯着眼睛瞅了瞅,臉上陡然閃過驚詫,“大人,這上邊記錄的大部分女子,她們的家人都曾到縣衙報過失蹤!”
林雪意點點頭,臉色逐漸凝重。
如此看來,馮玉并不是什麼遊學書生,而是專門誘騙拐賣少女的人販子!
可是這其中又有一處疑點:若馮玉真的隻是普通的人販子,為何要對秦苒悅這樣的千金小姐下手?秦家是泤水縣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就不怕惹禍上身嗎?
林雪意看了一眼囚車中的馮玉,眉心微蹙——眼下顯然已經很難從他嘴裡問出什麼。
她一面交代馬縣令派人去核查馮玉和那些女子的情況,一面讓深月去打點行裝。她決定去縣衙查看卷宗,或許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迹。
林雪意取了些銀兩給呂氏做盤纏,請衙役護送她回景州,之後又向同樣準備離開驿站的方淩道謝。
“方兄,多謝你昨夜相救。他日若有機會,在下定當湧泉相報。”林雪意說得誠懇。
雖然她覺得方淩對她有所隐瞞,甚至她一度懷疑過他,但他确實未做什麼妨害他人之事。萍水相逢之人,好聚好散便是。
“薛兄弟客氣了,薛兄弟女中豪傑,世間罕見。”
方淩一番話說得幹脆,林雪意卻聽得眉毛一揚,不解地看着他。
她又沒說自己是女子,馬縣令雖然知道她的事,但也沒有明着說出來她是女子,方淩又是怎麼知道的?
方淩的神情并沒有太大的起伏,但他眉宇間卻有笑意:“行走江湖總要有些本事,我要是連男女都分不清,還怎麼在道上混?”
林雪意不由一愣,繼而笑了笑。那頭深月已經打點好,正沖她招手,她便告别了方淩,跟着馬縣令往縣衙去。
方淩望了林雪意一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另一頭,他才動身走進了樹林。
“您為何不繼續跟着她?”
一道身影倏然出現在方淩身後,略帶疑惑地問。
“我隻過來看她一眼,就差點被她看穿,若是再這樣跟下去,很快就會露餡。”方淩邊說邊揭開臉上的人皮面具。
那張濃眉深目的面皮撕開後,露出底下一張清貴俊美的臉。一雙劍眉斜飛入鬓,一雙星目光影流轉,似盛滿了天河中的星屑。
像是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晏返彎起唇角:“林雪意可比我想的要高明許多。”
墨雲看出眼下晏返心情不錯,問:“昨夜逃離驿站的刺客已經抓到,但他一直閉口不言,您可要親自去看看?”
“閉口不言?那是他沒見識過繡衣署的手段。”晏返眸光一冷,颀長身影轉瞬便消失在密林深處。
衆人陸續散去後,原本熱鬧的驿站頓時冷清了下來。
兩鬓斑白的驿丞在屋裡慢慢數着這兩日賺來的銀錢,屋内昏暗,他卻并不點燈燭。
數完之後,他将金額記在賬冊上,順手撕下賬冊後面的一張空白頁。他并不看紙,甚至也不看筆,便在紙上快速地寫了幾個小字。
而後他走出屋子,抓在停在屋外的一隻信鴿,将紙條塞進信筒裡,将它抛了出去。
泤水縣卷帙浩繁的架閣庫中,林雪意正在翻看厚厚的一沓卷宗。她越看,眉頭便皺得越深。
滄州雖然陸路交通不便,但是一條泤水直通南北,這條水路上的往來貿易倒是不少,因此泤水河畔所在的泤水縣一代十分繁華,百姓安居樂業。
然而,近兩年來,泤水縣下各鄉裡卻陸續發生了妙齡女子失蹤的案子。
她們有的是上山采藥未歸,但是除了在懸崖邊上看到一隻鞋外,連屍身都找不到;有的是順着泤水河的河流一路捕魚,可最後她們的家人隻在下遊找到擱淺的竹筏;有的則是聽說跟身份不明的男子私定了終生,離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