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聽了驿丞的話,捂臉哭了起來,啜泣道:“姑娘,您死得好慘啊!這可叫奴婢怎麼辦啊……”
林雪意平靜地觀察完衆人反應,端着油燈進了屋子,就着微弱的燈光觀察秦姑娘的遺體。
那秦姑娘面色發绀,雙目大睜,雙唇微張,脖頸處還有斑斑血痕,吊住她的乃是她原本披在身上的一條披帛。
那披帛做得很長,打完結還有一頭垂至腿側,在漏進窗縫的夜風中飄飄悠悠,很是滲人。
林雪意卻似無所覺,不動聲色地擡手抓住了披帛一頭,凝神回溯起來。
眼前場景飛快旋轉,變作漆黑一片的視野中,有人影在黑黢黢的屋子裡晃動,秦姑娘就被挂在了房梁上。
林雪意心中一沉——秦姑娘并非自缢,而是被人謀害。
畫面中風急雨大,天色晦暗,她努力辨認屋中人的面貌,卻始終像隔了一層紗看不分明。
胸口開始突突地痛起來,耳畔傳來的深月的叫聲将她的意識拉了回來。
“公子,别碰,這不吉利!”深月邊說邊哆哆嗦嗦地将她的手扯回來,想把她拉出去。
“還是……還是先将她放下來吧。”呂氏紅着眼睛說,“這樣子怪吓人的。”
“我來吧。”那粗犷青年聞聲而出,聲音渾厚。他身材本就高大,似乎還會一些拳腳功夫,很快就利索地将秦姑娘平穩放到了地面上。
“這是泤水河畔秦家的大小姐吧。”驿丞說着搖了搖頭,“客人們各自回屋吧,等天亮了,我自會去秦家報信。既是鬼魂索命,想來秦大老爺是不會與大家為難的。”
何章也道:“大家都散了吧,這地方也不幹淨,後半夜大家都小心些。”
瓢潑大雨擊打窗戶的聲音讓人心驚,何章的話更是令人膽寒,衆人隻覺得周圍更冷了,除了那丫鬟跪在屍體旁邊哭得凄慘外,紛紛轉身欲走。
“且慢。”林雪意叫住了他們,目光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話音朗朗,“秦姑娘乃是被人勒死的,在找出兇手之前,大家還是不要妄動為好。”
衆人聞言都是一驚,連那丫鬟也停下了哭聲,全都扭頭看着這先前無甚印象的小郎君。
他生得唇紅齒白,杏眼明亮,很是俊秀,看着年紀不大,但不知為何卻有一股能穩住他人的氣勢。
“薛兄說什麼?”馮玉大驚,指指秦姑娘的屍體,又指指梁上的披帛,“秦姑娘分明是自己上吊死的,為何薛兄說她是被謀殺?”
“各位請看。”林雪意看向地上秦姑娘的屍體,“秦姑娘面部充血發绀,脖頸處有指甲印和傷痕,這些多半是她在被勒住時用力掙紮所緻。”
“那……會不會是秦姑娘被鬼迷惑上了吊,中途驚醒過來,拼命掙紮才導緻的?”馮玉顯然對鬼魂殺人之說深信不疑,疑神疑鬼道。
“不會。”林雪意說着半跪到屍體旁邊,朝秦姑娘的下颌伸出手去。
“等等。”那魁梧青年一直在旁邊不發一語,此時見狀卻将她攔下,眼神冷峻地瞥她一眼,“休要亂動破壞了現場,你一個毛頭小子還懂驗屍嗎?”
林雪意微微一頓,抱拳解釋:“這位兄台,在下薛意,雖不精通勘驗之術,但我聽說自缢而死跟被人勒死,頸上勒痕是不同的。”
“方才你将秦姑娘放下來時,我瞥見秦姑娘脖子上的勒痕跟脖子的橫面平行。如果真是上吊,勒痕應該會延伸到耳後才對。可見,是有人隔着物品勒死秦姑娘之後,再僞裝成自缢的。”
“我叫方淩,行伍出身。”那青年頭也不擡,動手檢查秦姑娘的屍身,“從屍體僵硬程度看,死了有半個多時辰了。”
他最後看了看屍體頸部,對衆人點了點頭:“如薛兄弟所言。”
四下裡頓時一片死寂。
今夜雨大,西面正是房屋破敗處,從屋頂縫隙裡樓下來的雨水一滴一滴打在地闆上,襯得這夜晚寒氣森然。
“哦。”過了好半天,驿丞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眯了眯眼,問,“如果不是鬼殺的,那會是何人呢?”
方淩冷冷看他一眼:“這世上鮮少無故殺人的,多是情殺、仇殺、或是财殺。”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還是驿丞開了口,對何章道:“何縣丞,此處隻有您有官位在身,便請您來主持公道吧。”
“好。”何章點了點頭,“我看秦姑娘和各位并不相識,情殺自然是不可能。她身上披金戴銀,完好無損,也不像是财殺。那便隻剩下仇殺了。”
何章此言一出,衆人都瞅了瞅他旁邊的呂氏和站在遠處的周衛。
晚飯時發生的那場争執,人人都印象深刻。
呂氏見狀臉上一白,但立刻又紅了起來:“不是我!我如何會因為跟人吵架便去殺人?況且我晚上一直在屋中未出,我家官人可以為我作證。”
周衛見衆人看向自己,眼珠轉了轉,說:“我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會跟個小女子計較嗎?”
一旁的馮玉似是怕得罪人,猶豫片刻才出言道:“可是這樣一來,其他人跟秦姑娘就更加無冤無仇了。”
氣氛一時陷入了膠着,直到那道清澈的嗓音再次響起——
“我看,還是先問問她吧。”
林雪意說着看向了在角落裡縮成一團的丫鬟,她臉上的掌印還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