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着從窗口投入的最後一絲微光點了油燈,推了推深月将她喚醒。
“嗯?姑娘?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深月一臉迷糊地看看外頭暗下來的天色,揉着惺忪的睡眼問道。
“又忘了。”林雪意無奈地搖搖頭,提醒睡她道,“叫我公子。現在我叫薛意,你叫沈月。”
“哦!”深月一聽這話徹底清醒過來,繼而也被樓下的吵鬧聲吸引了注意,小聲問,“公子,底下在吵什麼呢?”
“眼下該是酉正一刻了,正是那驿長說的用飯時間,下去看看。”
林雪意和深月沿着走廊中段的樓梯往下走,底下的争吵聲也漸漸清晰起來。
“……剛才就是你先撞的我!這底下的人肯定都看見了!”隻見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滿臉怒容,看樣子她就是後來住進來的那位富家小姐。
與她争吵的對象讓林雪意有些意外,竟是先前看起來低眉順眼的縣丞夫人呂氏。
隻見呂氏漲紅了臉,掐着腰罵道:“誰先撞的誰你心知肚明!我看你就是想賴上我家官人,這才一個勁地往我們身上蹭!”
縣丞何章似乎是覺得丢人,并不理睬兩人罵架,管自己悶頭喝酒。
那傳信的驿使周衛看起來是個熱心腸,在一旁勸道:“呂夫人,秦姑娘,兩位都各讓一步吧。天冷,再吵飯菜都要涼了。”
呂氏聞言停了嘴,那秦姑娘卻并不好說話,沒好氣地瞪了周衛一眼,怒道:“你算是什麼東西?一個跑腿的也敢對本姑娘說三道四?”
“你……”周衛無端端被罵,不由面有愠色,但又敢怒不敢言,隻是攥緊了拳頭。
“你什麼你?你回去好好照照鏡子,再看配不配跟本姑娘說話!”
秦姑娘罵完了周衛還不解氣,轉頭又在呂氏手臂上推了一把:“還有你,你也該去照照鏡子。人老珠黃的蠢婦!你與其來擔心我,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抓住你男人的心!”
深月站在樓梯中間看了這麼一陣,咋舌道:“公子,這秦姑娘的嘴巴可真厲害。有錢人家的姑娘,都是這麼跋扈的嗎?”
林雪意但笑不語,底下又是已經吵過一輪了。
“秦姑娘,您消消氣,都是誤會。”這回站出來勸架的是那個斯斯文文的書生馮玉,“再說了,相逢即是有緣,大家和氣生财,和氣生财嘛。”
秦姑娘剜了他一眼,帶着丫鬟在大堂中間的那張桌子旁坐下。
其他人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一直冷眼旁觀的驿丞這才将飯食端過來,給每位客人送去。
林雪意跟深月在角落坐下,剛吃了幾口飯菜,就聽到秦姑娘拍了桌子,氣呼呼地說:“這樣的東西也虧你們吃得下!你吃得下你就吃吧!本姑娘可不奉陪!”
衆人都朝她看去,就見坐在她對角處的呂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她瞥了邊上的丈夫何章一眼,最終沒有再發作。
深月望着跟前的飯菜歎了口氣。
這味道确實很一般,但是被秦姑娘這麼一說,她感覺更不好吃了。
這一出鬧劇下來,等衆人用完飯已差不多是一炷香之後。因為各懷心事,衆人便沒有再逗留,都各自回房,隻留下驿丞在樓下收拾。
“公子,您剛才看見沒有?秦姑娘的丫鬟一直低着頭,我發現她臉上有個巴掌印,一定是秦姑娘在私下裡……”
回到房間的深月一邊準備沐浴的熱水一邊說話,可她說着說着就停了下來,直沖林雪意使眼色,壓低了聲音:“聽,隔壁在砸東西呢。”
她們的隔壁住的正是那秦姑娘跟她的丫鬟。
此時林雪意已經換下了今日蹭破的外衣,正拿針線縫補,聞言搖搖頭笑了,打趣道:“可見這裡的房間隔音并不好,你可不要再多嘴多舌,萬一叫别人聽去了,到時候找你算賬呢。”
深月知道林雪意是讓她不要在背後議論他人,隻得吐了吐舌頭:“您啊,什麼都好,就是心太善。”
等到二人縫補停當,收拾完躺下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天空轟然響起一陣雷聲,遲遲不落的雨點終于掉下來,雨打窗棂的聲音逐漸密集。
深月單純耿直,心無所累,一鑽進被窩便睡着了。林雪意枕着床頭想了一會兒事情,一雙眼睛望着油燈微弱的火苗,聽着外面越來越大的雨聲,不知不覺合上了眼睛。
油燈在屋中靜靜燃燒着,豆大的火苗倏然一晃,床前便憑空多出了一道魁梧筆挺的身影。
朦胧的燈光柔柔覆落,将他深邃精緻的面孔勾勒出柔和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