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褚衡方慢悠悠飲完半盞茶,側身隐在窗後向外張望的裴懷濟一個閃身坐回他對面:
“難怪你突然叫我來這麼遠的地方吃茶,我還當你抽風了呢,原來是為了誘騙這個女細作。”
“她還真上鈎了,跟了半個城,這下總不能狡辯說也是專門來此吃酒的吧,待我将她幫回暗衙,看她供是不供。”裴懷濟撸起袖子就要躍出窗子。
褚衡壓低聲音:“回來,你綁了她豈不是直接告訴太子,我褚衡就是千機閣的人,這麼多年纨绔可算是白裝了。”
“這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麼……”
他話音未落,卻見褚衡借飲茶的動作掩飾,嘴唇微動:“她就在窗外。”
褚衡感覺得沒錯,聞夏此時正挂在窗沿邊,雖看不見裡面的情況,卻能清晰聽到裡面的聲音。
“懷濟兄,近日一切可都順利?”褚衡清了清嗓子,聲音比方才大許多。
懷濟!這京城中還有幾個名曰懷濟的,更何況她方才看見窗邊一閃而過的海青色官服衣角,那分明就是千機閣的裝束。
所以褚衡今日來見的人便是千機閣首領,裴懷濟!
想到這,聞夏險些手上一松,難道褚衡真的與臭名昭著的千機閣有關?
一想到褚衡可能并沒有失憶,甚至可能是千機閣之人,她就心如擂鼓,恨不得立刻便從這京城逃回北地。
“兄弟我都快忙死了,誰讓我掌管着整個千機閣呢?真羨慕褚兄你,做個清閑宗室便好,想去哪玩便去哪玩,還娶回來個貌美娘子。”
褚衡揚聲道:“哪有這麼好,那女子隻是個鄉野村姑,一點都不知道溫柔體貼,昨日帶她去太子的登高宴,一轉眼人便不見了。”
雖然被說成沒見識的“鄉野村姑”,可聞夏心裡卻驟然一松,甚至有些欣喜。
看來褚衡隻是和這裴大人交情好罷了,今日也隻是一起談天吃酒,而非為了公事。
“不喜歡了就換一個呗,這天下想嫁給你褚世子的人多了,還差她一個?”
褚衡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誰說我不喜歡她了,我是真的心悅于她,不然我為何要頂着父王的壓力将她帶回京城,好吃好喝地供着。”
“可是她呢,昨日在登高宴眼睛都快黏到别的男子身上了,虧得我還覺得她不會嫌棄我纨绔,如今看來隻不過找不到更好的罷了。”
原來他昨日對自己冷淡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承認昨日确實多看了幾個王孫公子幾眼,可那全都是為了尋找線索。
一直以為褚衡這人放蕩不羁、大大咧咧,沒想到私下竟是個醋壇子。
不知為何,聞夏低沉了許久的心情竟莫名有些開懷起來。
又聽了許久,見屋中二人隻是談些近日趣事和稀奇器物,聞夏終于全然放心,悄悄從原路躍了回去。
“行了,别演了,人已經走了。”一陣微不可察的風拂過後,褚衡打斷已經侃侃而談到入迷的裴懷濟。
“老大,還别說,你這演技可真是不錯,我還真以為你對那女細作情根深種了呢。”
“不過那女細作長得也當真是不錯呀,嬌嬌柔柔的氣質,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人從你手中奪下半本賬簿。”
褚衡橫了一眼對面眉飛色舞的人:“我許久未出任務,感覺武藝有些荒廢,正想找個人做陪練呢,看來你挺有興趣的。”
裴懷濟方才蔫了下來,老老實實正色道:“你說咱們演的這出戲,這太子會信嗎?”
褚衡冷笑:“當然會信,畢竟他也隻是懷疑而已,并沒有抓到我與千機閣有聯系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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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夏剛回到信王府,瓊英就拿進來一支竹筒:“這是放在咱們隐月軒門口的。”
看來這太子早就在信王府埋下暗樁了,且這人能時刻掌握她們的行蹤,否則怎麼正巧在她們回來之時正正好好将信遞到她門口。
聞夏隻略掃了掃信上的内容,便将之放在燭火之上,任由其被火舌無情吞沒。
“小姐,你可要給太子回信。”
聞夏搖頭:“不必,既然世子與千機閣并無幹系,那咱們也無需與太子合作,裝作那日沒有任何事發生便可。”
那日太子要她探查褚衡是否是真的纨绔,還是平日的不學無術隻是裝的,實際上在為千機閣辦事。
雖然她已經确認過褚衡腰間并無那個疤痕,但是太子根基深厚,也是最對賬簿之事上心之人,他既然有此懷疑那必定不是空穴來風。
如果褚衡真的是千機閣的人,也恰恰解釋了為何李傔與自己細心查探多日,可那半本賬簿始終沒有任何蹤迹。
不過經過此番跟蹤,足以見得她确實是想多了。
何況那太子也非什麼良善之輩,她無意牽扯到朝堂争鬥之中,也對太子許諾的榮華富貴無半分興趣,自然還是劃清界限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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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中,褚徵面色陰沉地端坐在桌案前。
地上跪着一個不起眼的小厮,身上穿着信王府下人的衣裳:“禀殿下,那個女子拿到信後無任何回應。”
褚徵冷哼一聲,手中的帕子被緊緊攥住,上面的夏日鳴蟬被捏出深深的褶皺,扭曲可怖。
是他小看那個女人了,原來那日全都是在敷衍他而已。
不過這女子倒是和京城的那些庸脂俗粉大有不同,是個有意思的女人。
這天下無論男子女子,隻要他想要掌控的,還無一能夠逃脫,一個鄉野女子竟敢和他耍小聰明……
太子滿滿松開緊握的手,青色絲帕緩緩滑落在地。
也無妨,獵物要一點點抓過來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