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細作,這恰恰證明自己潛伏技藝高超,應當算是一樁好事,可是她心裡卻有些異樣的不安。
她習慣性地想摸出床褥下藏着的那本《細作寶典》翻翻,看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為妙,可先手下卻是一空。
聞夏這才想起,為防暴露,寶典已經被她裝進箱子裡先行運去京城了,這可真是不巧,她記得寶典上寫着如何分辨潛伏對象對細作的感情呢。
歎了口氣,聞夏洩氣地躺在床榻上,松懈下來後,她才倏然感覺到肩頭那密密麻麻的疼痛。
已經整整一日了,這傷口非但沒有好轉的趨勢,反而更加嚴重起來,饒是她這般将傷病當作家常便飯之人,都覺得撕心裂肺難以忍受。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千機閣出品,實在狠厲毒辣。
為了保住這隻臂膀不至廢掉,她明日必須想個辦法,支開褚衡,去弄些金瘡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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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時分,天空才将将破曉,聒噪的蟬們尚且未蘇醒過來,可褚衡一行已經早早起身,打算啟程回京。
昨日的不愉快衆人心知肚明,更何況賬冊失竊一事已是擾得李傔自顧不暇,是以他也并未多做挽留,隻是奉上些奇珍異寶便恭敬地送走了這尊大佛。
上了馬車後,聞夏便乖覺地坐在遠離褚衡的一角,兩人默契的誰都沒有提及昨晚的尴尬,一路相對無言。
可她不知道,自己面無血色的虛弱病态已然全部落在褚衡的餘光中,經過一家珍寶閣時,這位世子爺突然叫停馬車。
“聽說這家珍寶閣裡有不少稀奇物件,随小爺我去逛逛。”他又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纨绔樣,衆随從也早已見怪不怪了。
此刻的聞夏絲毫不想下去,肩膀上的傷口如無數根鋼針齊紮,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裡衣已經被冷汗浸透了,如今早就虛弱到一步路都不想走。
可她卻不敢拒絕褚衡的要求,畢竟還未順利潛伏進信王府,萬不可在此時露出不必要的破綻。
是以她攥了攥拳頭,強撐着跟了下去。
褚衡大搖大擺看了一圈,目光最後在一個華麗的金色盒子上停留了許久。
“官人真是好眼光,此乃西域來的金瘡藥,藥效極佳……”那掌櫃察覺到這位主顧的心思,立刻眉開眼笑,極力奉承。
可褚衡卻滿臉嫌棄:“呸呸呸,什麼藥呀病呀的,這不是咒小爺我嗎,我又沒病,要這勞什子破藥作甚?”
不過他還是随手拿起那藥盒看了又看,旋即露出幾分欣喜之色:“這盒子上鑲的是西域的綠松石吧,倒是少見的精緻。”
那掌櫃連聲附和:“還是官人識貨,這盒子确實也是難得的寶貝呢。”
“那就它了。”他大方地扔給他幾張厚厚的銀票,便拿起盒子揚長而去。
而剛走出這鋪子的大門,他卻突然将手中的盒子隔空抛給身後落下幾步的聞夏,聞夏一愣,慌忙伸手接住。
迎着她不解的目光,褚衡慢悠悠開口:“這麼金貴的盒子裡頭裝的竟然是藥,實在是晦氣,你将它們處理幹淨之後,再将盒子拿回給我吧。”
“倒也不急,回京之後别忘了就行。”不顧身後的聞夏還愣在原地,他自顧自轉身上了馬車。
寬敞華麗的馬車載着一行人揚長而去後,珍寶閣的簾後卻轉出一個人影。
他颠着掌櫃雙手奉上的銀票,望着馬車留下的煙塵,感慨地歎了口氣:“我這兄弟呀,真是财大氣粗。”
這人正是許久未見的裴懷濟,他收到褚衡的信後立即快馬趕來,本以為是有什麼重要的任務非他不可,誰曾想竟隻是叫他送一瓶金瘡藥,還偏偏要找個精緻昂貴的盒子裝起來,送到珍寶閣裝作對外出售。
裴懷濟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是越來越弄不明白,他這兄弟到底想做些什麼了。
這麼将自己折騰過來,難道就是為了讨一個女子的歡心?還是一個來路不明、心思惡毒的女細作!
而被他唾棄的那人,正在疾馳的馬車上靜靜凝視着已經熟睡的女子,幽深的眼中滿是探尋之意。
送藥可并非是憐惜這個女人,他隻是清楚這暗器的厲害,怕這女人有個三長兩短,斷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罷了。
就在車廂重一片靜默之時,車外卻突然發出一陣尖利的馬鳴,那拉車的馬兒猛地揚起前蹄,震得車廂毫無征兆地一斜。
聞夏雖立刻驚醒,卻也為時已晚,她的左肩已經重重撞向車壁,可褚衡好似比他摔得更快,先一步墊在她身下。
意識到自己仍壓在褚衡身上時,聞夏臉上一紅,旋即慌忙爬起揚聲問道:“外面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