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能悻悻地收回手,滿臉尴尬地重新躺了回去。
半個時辰後,院中飄滿了雞湯的醇香。
“來了來了,香噴噴的聞記秘制雞湯來了!”聞夏将一大鍋雞湯飛快地放在桌上,燙的紅彤彤的手指在白瓷般的耳垂上捏了又捏。
餐桌早被聞夏特意挪到褚衡床前,她端起一碗雞湯,想要喂他喝。
想起方才喂藥時的尴尬,褚衡忙接過湯碗,示意無需她喂。
聞夏也沒堅持,順勢将碗遞給他,這樣她也樂得自在,畢竟忙了一上午,她早就饑腸辘辘了。
看着對面已經開始大快朵頤的女子,褚衡反倒有些不自在。
從小到大,他很少和誰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小時候,父王公務繁忙,偶爾在家也是流連在各個姨娘屋裡,都是奶娘站在一邊恭敬地伺候他用膳。即使是年節家宴,合家團圓的日子,按照皇室規矩也是一人一個桌案,按照尊卑上下各自安坐。
等再大些,他孤身在外,做的事情連父王都不甚清楚,更是冷冷清清,随便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即可。如此親切地面對面一起用膳,還是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
褚衡看着她吃得正香,沒有防備的樣子,趁機開口問道:“咱們如今定居何處,我竟一點都記不清了。”
聞夏頭都沒擡,一邊嚼着手中的雞腿,一邊囫囵道:“綏州府,永安縣,雁門山腳下的山陰村。”
褚衡心裡一驚,他本是秘密前往綏州府衙暗訪貪墨之事,本已拿到關鍵線索,正要乘勝追擊進一步探查,誰知卻遭到偷襲。
而這永安縣雖是屬于綏州轄下,卻也是大晟邊驿,一向人員混雜。自己被困在這種地方,也難怪下屬們到現在都沒有找過來。
他想得入神,碟中的佳肴都快要被聞夏一個人享用殆盡了。
看他遲遲不動箸,聞夏認命地歎了口氣,親手給他夾了滿滿一碗菜,心中卻不住腹诽:“不愧是金尊玉貴的王府世子,如此挑嘴,若不是留着他有用,老娘才懶得伺候你。”
想到這,聞夏夾起一根肥碩的雞腿放到褚衡碗裡:“來,雞腿分你一個。”
褚衡撇撇嘴,這女子長得如此秀氣,做起事來卻是一身匪氣,必定是從小就入了賊窩,沒有人悉心教養。
他看着眼前飄着油花的雞湯和冒着油光的雞腿,感覺到胃裡确實有些空。
淺嘗一口之後,褚衡驚訝地發現,自己這二十年來的飯都白吃了,這雞湯雖然簡單,卻有一種返璞歸真的醇香,就算和宮宴上那些繁複精緻的珍馐相比,也不遑多讓。
褚衡擡眼偷瞄了一眼對面那個早已吃得滿嘴流油的人,心想,這女子廚藝還算不錯,總算還有一個除了臉之外的優點。
若她隻是被那賊人逼迫,不得不為他們做事,隻要她之後乖乖聽話,也不是不能考慮帶回府做個廚娘。
聞夏并不知道褚衡心裡的盤算,隻看到他捧着快要見底的碗盯着自己出神。
哎,這世子殿下可真難伺候,連盛個湯都不願自己動手,聞夏認命地拿過他的碗,将鍋裡僅剩的湯全都倒給了他。
*
一個月後,在聞夏好吃好喝的伺候下,褚衡已經能自如地起身了。
此時,他正雙手抱在胸口,悠閑靠在門框上,看着聞夏氣喘籲籲地在院中劈柴。
“娘子,今天中午吃什麼?”
呵,果然是隻知吃喝玩樂的纨绔,每天就吃飯最積極。
前段時間,這人還為了不喊她“娘子”,而刻意回避與她說話,如今一到飯點,“娘子”這兩個字已經叫得十分熟稔。
“今日做的是山菌湯、清炒冬筍,夫君先進屋坐着吧,一會兒就好。”聞夏一邊回答,一邊炫耀似的向他揮了揮手中肥嘟嘟、水靈靈的菌子。
褚衡微微挑眉,在吃這方面,這女人确實很在行,不光廚藝超群,連尋找食材也是一把好手。
幹完一大碗米飯後,褚衡開始試探着與聞夏搭話:“這幾日都是素菜,你家……啊不,我是說咱家是不是很缺銀子。”
聞夏愣了一下,雖然她不富裕,倒也不至于連肉都供不起。每次完成任務,叔父也都會獎勵她一大筆銀子,她對珠寶首飾無欲無求,這筆銀子全都存着呢。
如今吃不上肉,難道是她不想吃嗎,不都是因為褚衡嗎?
捉隻雞還能說是後院裡養的,若是弄回來牛肉豬肉的,她該怎麼解釋銀子是從何而來的,便隻能忍着肚子裡的饞蟲,天天和他一起吃素了。
聞夏拭了拭努力擠出來的眼淚:“夫君,咱家确實吃不起肉了,自從你受傷之後,隻能靠我挖些山野之物換些銀子,勉強維持家用。”
這是個能名正言順出去探聽情況、聯系自己人的好機會,褚衡趕緊接話:“我身體也好多了,以後我去挖野物,你在家歇着吧。”
沒等聞夏想出借口拒絕,褚衡直接堵死她的話:“就這樣說好了,為夫作為一個男子,也不能隻靠夫人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