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夜深了。他房間仍舊亮着,悠悠燈火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帷幕上。
尹思宛向前走了幾步,心一橫,對着裴濟的背影道:“表哥?”
裴濟沒理她。
尹思宛想了想牢裡的爹爹,暫時收起了大小姐的面子。又往前走了一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裴濟不動。
“我是來道歉的。”尹思宛擠出點哭腔,雖然裴濟并看不到,她還是以袖掩面,情真意切道,“我真是該死,怎麼能在衆人面前駁你的面子呢!”尹思宛軟糯的聲音飄蕩了老遠,還是沒聽見動靜。她放下袖子,試探地朝那個方向挪動了幾步。
她正要掀開簾子,忽然,燭光晃了一下,尹思宛餘光掃了眼牆面,隻見潔白的牆壁上不知何時競投出一個人影。正處在她身後。
那一瞬間,尹思宛腦子裡把所有不好的情況都想了一遍。她為了不驚動身後的人,故意裝作一無所覺的樣子,又往前邁了一步,口中喚道:“表~哥”話音未落,她抄起眼前的燭台,拼命朝身後砸去。
這倉促的一擊未能砸中目标,反而燭台被影子的主人牢牢握在手中。
尹思宛胸口怦怦跳,難道秦王身份暴露,已經有刺客摸上門了?難道,她的小命今晚就要交待在這兒了?
她猛的睜開眼,眼前竟是一身夜行衣的裴濟。
她大驚之下,松開緊握在手中的燭台,恍恍惚惚往後退了幾步,卻稀裡糊塗的踩在自己的裙角上,成功摔了自己一個屁股蹲。
“嗯~”她擡頭,裴濟冷眼旁觀,隻是将手中的燭台下、重新點燃,放在一旁的高台上。
“你,你大晚上的,幹嘛這幅打扮啊,我差點被你吓死。”
裴濟撇了眼尹思宛的囧樣,并沒有出手相幫的打算,他解開掩面的黑布,壓在燭台下,言語間多少帶了幾分嘲諷:“尹姑娘,你這話問反了吧!我到想問問你,何以大晚上出現在我的房間!”
尹思宛認命的從地上爬起來,心知自己實在問了個蠢問題,他堂堂秦王若非有要事在身,何以孤身潛入敵國首都。又悄摸摸在晚上,瞞着衆人,還是這副打扮,肯定是做了什麼很重要的任務。
尹思宛本想示好,誰料誤打誤撞又撞破了秦王殿下的秘密,她理虧,隻好狠掐了一把大腿,再擡起眼的時候,曲線優美的桃花眼裡已經蓄了一汪眼淚。
“表哥~”尹思宛長睫輕顫,用撒嬌的語氣說道:“我是來認錯的,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計較我今天的冒犯了。”
“哦?”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叫你表哥來着。可是,你也說了,現在非常之時,咱們做戲要做全套啊,若是因為我的稱呼暴露了您的身份,那多不值當啊!”
裴濟其實并沒太注意聽尹思宛說了什麼,他不由自主的為她拙劣的演技分了神。同父皇後宮的那些女人相比,尹思宛做戲的功夫真是差極了,難道一直都沒有人同她說過嗎。他有些好笑,轉念一想,這一定也是個從小享盡父母寵愛的小姑娘,所以這般喜怒由心,萬事都寫在臉上。
他這一走神,自然也就沒有回尹思宛的話。
四下一片寂靜。落在尹思宛眼裡,就是裴濟根本不願意搭理她。
她沒忍住問了出來:“表哥,你是不是很讨厭我?因為我死纏爛打,強人所難,在你看來,就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對不對!”
裴濟回神,他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歎了口氣:“尹姑娘,答案重要嗎?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我不讨厭你,可我也不會幫你。這是兩回事。更何況,我若真插手這件事,對你而言未必是益事。”
他說的不是托詞,可現在的尹思宛并聽不懂,她聽見不讨厭這三個字,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既然如此,親您不要急着把我送回揚州好嗎?我知道,我父親身上的麻煩事,本就與您無關,我實在不該将您扯入這個爛攤子裡。可我為人子女,豈能不為身陷囹圄的父親多做些努力。既然有一線希望,我是萬萬不可能放棄的,您就當給我個機會,讓我求個心安好嗎?”
裴濟沒有在什麼。他也曾全心敬愛過父親母親,若是一朝他們遇險,便是豁出性命去救,他也心甘情願。隻是,事實證明,他以為的父母之愛,其實并未存在過!
裴濟一刹那,想到了很多。他仿佛妥協了,掏出帕子遞給尹思宛。“随你。”
尹思宛破涕而笑。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淚:“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今天不是無緣無故探聽軍情的,那個胖子很不對勁兒。”
“我很好奇,你統共見了他一面,為什麼這麼斷定,他不是好人?”裴濟挑眉。
尹思宛糾結良久,她有預知夢的事情當然不能說,那她該如何取信裴濟呢。尹思宛剛剛仰起脖子,這時,裴濟一記手刀劈在尹思宛後頸,尹思宛一個字也沒來得及說出來,就這麼猝不及防倒地,裴濟大抵也覺得這一招實在不光彩,所以在尹思宛即将再次與地面來一次親密接觸時,及時隔着衣袖摟住尹思宛的腰,将人打橫抱起。
尹思宛徹底陷入沉睡前,迷迷糊糊聽到的一句話是:“我答應你可以暫時不離開幽州,可沒說你能不離開陽城。”
破曉時分,第一縷曙光灑在陽城城門之時,由許應護送的,裝着尹思宛的馬車,已經将陽城抛在身後老長一截兒。
長生找到正在用膳的裴濟回禀道:“主上,依照您的命令,已經将尹姑娘送出城了。按照您的意思,除了許應之外,還撥了兩個暗衛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