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鶴澤要問盛泊興最怕什麼,最怕宋景行擔心,其次怕宋景行多想。
如果宋景行愚蠢些又愚昧些,如果宋景行和其他人一樣完全相信盛泊興完全理解武神大人 …… 那現在官道上就不會出現一塊兒移動草坪了!
……可惜宋景行聰明又清醒,也壞在了他聰明又清醒。
是的,宋景行給自己找了無數理由從諸多方面論證盛泊興不會有事,他給自己套上一層又一層的邏輯要自己跳出當下理智的面對現在的情況,他讓自己冷靜,讓自己深謀遠慮,讓自己相信盛泊興。
他冷靜了,深謀遠慮了,相信盛泊興了,但時間隻過了一刻鐘…… 而宋景行在盛泊興出城時就開始緊張。
想要證明一個人的愛那就交給時間,證明一個人的冷靜也是。
宋景行愛盛泊興,但不冷靜。
……
李審獲得了他人生中第一個艱巨任務,這是在為勝利做鋪墊,披着草墊子出發時他在心裡這樣說。
以盛泊興來看宋景行這樣草率的行動鼠目寸光,孤陋寡聞,隻見樹木,不見森林,但也并非全然沒有可取之處。
宋景行犯得最大的錯誤不在他派人,在他派了李審。
就像李審出城不久宋景行就開始後悔一樣,李審也很快忘形,出城前宋景行囑咐的一切潛伏的注意事項都被他抛擲腦後,他現在在幹的可是能決定戰局的大事哎!
李審不适合做這樣的任務,但常大龍也不适合,僅以宋景行了解的軍營做判斷,唯一适合做這種事的人是許将……
無人可用,宋景行也終于體會到了盛泊興的艱辛。
……
盛泊興躲在排水道的出口,離了老遠就隐約看見塊兒挪動的草皮。
可能是他蹲久了眼花,盛泊興伸手揉了揉眼睛 ……又動了,那塊草皮!
現在是未時末,從林郡到鶴澤李審爬了将近四個時辰,他已經累的脫力現在全靠一口氣撐着。
還挺難的,做大事。
“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動?”守城指着官道旁的一從雜草,他的伍長背靠着城牆回頭瞄了一眼,“哪兒啊?風吹的吧。”
“是嗎?”守城拽了拽背上的弓箭,盯着雜草叢又看了幾眼。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還能是個人不成?哎,我聽說今晚就能輪到咱們去城裡休息了。”
“真的?那咱們也能去那些個酒樓快活了!”
“當然,聽說鶴澤的城主最會的就是吃喝玩樂,到時候咱們就能好好休息休息了。”
“伍長,我還是覺得有東西在動。”守城的餘光一直盯着城外,他看向李審藏身的草皮從背後抽出隻箭。
“什麼啊?我怎麼沒看見,你就是太緊張了。”伍長終于轉過身順着守城搭箭的方向看過去,剛好吹過來一陣風,吹動一叢叢雜草,“風吧。”
箭矢如追星,穩穩的紮了下去。
……
常大龍策馬回來,“沒看見李審,我這都找了幾圈了,這麼久了他應該走遠了。” 宋景行緊握着女牆的牆垛聽常大龍彙報,“再去找。”
宋景行後悔了,李審出發不久他就後悔了。宋景行并不怕死人,戰争總會死人,除了盛泊興誰死了都不可惜,但看着李審消失在眼前,宋景行還是止不住的打冷戰。
李審才十五歲,他還什麼都不懂。
萬一李審被發現,萬一李審出什麼意外…… 這回宋景行站都站不住,他飛奔到軍營去找常大龍。
把李審找回來,從長計議,讓他再從長計議。
……但他沒有從長計議的機會,隻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機會。宋景行握着牆垛的手指節發白,他錯了,他做錯了事。
……
盛泊興不能确定那個會移動的草皮下是不是藏了個人,守城也不确定,因為那一箭之後那塊兒草皮就不再動了。
“沒什麼動靜啊,要是出城看還得找百夫長,你剛剛看見什麼了?” “我也……” 守城看着自己一箭之下的位置,“我也說不清,好像是看錯了。”
應該沒藏什麼,守城沒看見有血流出來,他揉了揉眼睛,可能是連着守了幾天城累的吧。
……李審沒死,他側着頭在黑漆的草皮下抽氣,從雜草的縫隙中漏出的光照在他的臉上,五指連心,李審覺得自己的右半個身子整個都沒了知覺。
那一箭,射在李審的右手小指上。
骨肉皆斷。
疼痛的刺激下往往會使人留下生理眼淚,但李審的眼淚還是帶着感情的,那感情就是疼。
李審從草皮的縫隙裡往外看,他能隐約看見那隻箭的箭尾,是胡部傳統的鷹尾羽,射程極遠,隻是不太精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