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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雲月還是貴妃的時候,在後宮和皇後及太子黨鬥的水深火熱,她名下養有一子,梁王甯鎮,甯崇景,皇帝第六子,天資聰穎,有大才。
攝政王大權在握禍亂朝綱,三朝元老魏巍用最轟轟烈烈的死換回皇帝一瞬間的清明,他萌發了救國的念頭,權臣當道,攝政王目無法度,後宮烏煙瘴氣……梅常侍就是在那時入世的,天下座師,大儒梅常侍,他是救國的稻草……入京即為正三品客卿,可參國事,封國子監祭酒,太子太傅,皇帝倚重他,妄想做明君……梅常侍不負所托,他廣納賢才,興利除弊,重制禮法,重振朝綱,他給奄奄一息的大禹續了一口氣,他不是末路稻草,他是舉國的棟梁……
樹大招風,太子和梁王同時向梅常侍遞去橄榄枝——他們都想請宋景行做伴讀,宋景行拒絕了,太子和崇景王各請了三次,他就拒絕了三次,最後事情被捅到皇帝面前,有攝政王參與,皇帝稀裡糊塗的賜宋景行太子伴讀,不日任職……
皇帝昏聩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宋景行身為梅常侍唯一的親授學生被迫代表梅常侍戰隊……梁王棋差一招。
……但沒人想到宋景行拒絕做太子幕僚,拒絕以身代師,他是太子伴讀也隻是太子伴讀,不結交朋黨,不營私。更沒人想到宋景行出任太子伴讀後不足月餘,就在秋闱試上連中三元一舉成名,成了大禹開國後第二位連中三元的新科狀元,一時風光無量……
所有人終于意識到宋景行不是梅常侍的附屬,他是未出鞘的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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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花雲月再次看着這把寶刀……滿盤皆輸……她也好,皇後也好,攝政王和權臣也好,梅常侍也好……當年,他們都滿盤皆輸……大禹呼吸了最後一口新鮮的空氣,終于臨近滅亡。
“你老師想救國卻落得什麼下場你親眼看到,你呢,想步前人後塵嗎?”
花雲月說不清自己是不是讨厭宋景行,說不清是讨厭他現在沖撞禦駕還是讨厭他從前擾亂她的計劃,她說不清宋景行為什麼回來,也說不清宋景行回來幹什麼,他是不是還可以重用。
四年了,梁王廢為梁侯遠放垓下,生死不知,梅常侍身死異鄉化作黃土,攝政王自立為王判出故國,皇後缢死,太子病逝,她登基做了女帝,宋景行找上門來要罷免了兵部尚書……還能再荒唐點嗎?哦,胡部打過來了,盛辛戰死,朝廷無兵無将,當年上蹿下跳的纨绔小王爺成了真王爺,是她都要巴結的人才……
“老師開天辟地以身伺國,學生願追随老師遺志,挽狂瀾之即倒,扶大廈之将傾。” 宋景行還是不卑不亢,好像不曾有過當年的貶谪,好像大禹還有新生。
花雲月沉默了,她想救國,她力排衆議拼着千古罵名也要登基做女帝——她也想救國…… “回宮。”花雲月轉身走回辇車,“宋卿也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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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泊興聽說宋景行攔住了花雲月是在黃花菜都涼了之後……他不想見的人和他想見的人一塊兒走了,還是孤男寡女,回的皇宮!
許将……後面這一段兒未免扯淡,盛泊興好像一直就有一種病,覺得天下誰都和他一樣對宋景行有不軌之心的病……從前這病還有的治,最近越發嚴重,許将覺得盛泊興遲早要瘋。
“他真的當街判了楊及七宗罪?” 女帝沒來盛泊興不用躲着了就在院子裡擦一杆長槍,“一街的人都看着呢,說的有闆有眼的……宋景行這一手釜底抽薪,據說坊間都在議論楊及說要罷他的官。” “一群無腦蒼蠅就知道嗡嗡嗡,這麼多年還是這幅德行,宋景行下套他們就鑽。”
盛泊興很是腦殘一會兒罵楊及是個狗官,一會兒罵百姓愚蠢,偶爾罵罵宋景行陰險狡詐。許将知道他心裡不痛快就順着他說,”宋景行這次回來肯定有什麼打算,他和你說他要幹什麼了嗎?“ 一提這茬盛泊興就想起那場糟糕的談話以及迤逦的夜晚……
”不對,他從蕪州回來,鐘鳴怎麼沒通知我? " “也許是……信沒送過來?戰亂嘛。” ”是麼?“盛泊興皺着眉給長槍擦油,”找人看着,宋景行從漢青宮裡出來立刻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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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青宮,寶華殿。
花雲月屏退侍從,“說說看,你鬧那麼一出是為什麼?” “草民所說句句屬實,密告楊及也是為了清君側,并無私心。” 宋景行是跪着的,花雲月沒準他起來,估計是想給他個警告。
“行啊,清君側,楊及乃是兵部尚書,罷了他,你要朕用誰?” “草民願毛遂自薦。”……這倒是花雲月沒想到的,她以為宋景行志在相位,再不濟也會去監查司或者吏部,兵部尚書可不能肅清朝廷。
“志向很遠大嘛,兵部,還是尚書,現在是戰時,這麼重要的職位,朕會輕易交給随便在大街上找到的庶民?” “草民以為草民很合适,陛下,說句不謙虛的話,放眼朝廷,沒有什麼是草民做不了的。”
“确實不謙虛,那這樣,朕就準你去國子監做教授怎麼樣?幹回你的老本行。”
很明顯宋景行是可用之才,花雲月決定要用就不會放人,但她不可能被宋景行牽着鼻子走,她總要敲打敲打宋景行,摸清宋景行到底揣的什麼心思。
宋景行隻覺得可笑,都要滅國了貴妃娘娘竟然還在走那條權衡的老路,“陛下,恕草民直言,草民以為,咱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好。”
花雲月沒說話,任何一個上位者都不會喜歡聽到這樣的話,用人,或許需要不馴順,但更需要馴順。她在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