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虜……主人。
看到從快餐店裡突然跑出來的阿虜,身上完好無損,被炸掉的胳膊和腿也已經再生上了,還是一貫常穿的背心短褲,看上去精力充沛,還是曾經的模樣,隻不過臉上還帶着淡淡醉酒的紅暈和嘴角油渣,猶如過去他在做晚餐時跑進廚房偷吃天婦羅時的樣子,小松條件反射地低頭想找紙巾或毛巾給他擦掉臉上的食物屑……
更新換代帶走的是情感,保留記憶和習慣,為了更好服務主人。即使已經少了那份愛意,十八年不間斷地照顧阿虜也已經養成很多習慣了。
“職業獵人阿虜。”斯塔久先一步開口,不動聲色地将小松拉得更近一分,“不知有何貴幹。”不過是個……罷了。斯塔久對阿虜很不滿,不僅僅是他對小松的虧欠,更有曆史遺留問題在裡面,即使這輩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方。
“哦,好不容易找到我的夥伴機器人,我有點激動了,真是多謝你,小松受你照顧了。”面對斯塔久無形的敵意,阿虜微微瞪大眼,後露出親切爽朗的笑容,就好像隻是要接回自己的東西,對寄存者真誠感謝的模樣。
阿虜在那場戰鬥中毫無準備,九死一生中那一絲生機都是小松靠着身體的保護換來的,光是當時身體情況的極不穩定,搶救就花費了半個月,而後又是肢體的再生和複健……等到他終于能開口言語,第一件事就是詢問小松的狀況。
“是小松叫人來救我的嗎?他現在怎麼樣了?要是方便的話,幫他更新一下程序,或者更換個新身體吧。”當時情況太糟糕了,阿虜還記得小松最後在爆炸時,用瘦小的身體護着他的模樣。醒來後一直沒看到小松,他一邊告訴自己不要亂想,一邊向醫護人員嘻嘻哈哈地詢問消息。
正在給他拆線的綠飛機頭青年醫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脫下帶血的手套,隔着口罩道:“雖然這不是我的分内工作……但新聞上早就過時的信息是您的機器人英勇無畏的救主行動讓您能夠活着撐到援救并且目前沒能找到對方的芯片不過上面已經決定補償給你一個的曾經國寶節乃夥伴機器人能絕對滿足你的飲食需求而且武力值很不錯據說是因為小松這個第二神之料理人的基因出了問題已經不能制造出第二個了雖然深表遺憾不過……blablabala”
看上去斯文無口的醫師詭異地居然是個話痨,但阿虜已經聽不清對方的後話,僅僅是小松找不回來的信息,就足夠讓他久久不能回神。
“不過是一個機器人而已。會有更好的再來的。”所有人都這麼安慰他。
“雖然很遺憾,我也很難過,但是小松隻是個機器人,阿虜你花費太多的感情在裡面了。”就連凜也這麼說,“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已經自由了,阿虜你該為他高興才對啊。”
因為他的失态,還被記者作為他有情有義的證據挂在網絡上,為他對從小一起長大的機器人都那麼重視的品德,成為增加人氣和名望的養料。可是誰都不能明白,失去小松對阿虜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
就像是缺少了氧氣,明明還在呼吸,卻還是有種窒息的感覺,躺在病床上,白天是熱鬧喧嚣的被圍觀,晚上是冷清清一個人的孤獨,保證營養的病号餐完全沒有小松做的好吃,在他不方便起身,身體因為藥劑副作用疼痛麻癢難耐時,也沒有那個少年在一旁各種為他着急,細心照顧,為了哄他高興轉移注意力給他背菜單和許諾将來的美食。
阿虜靜下心來時,不斷回憶起過往時候和小松相處的點點滴滴,陡然覺悟,他給小松的太少太少,但小松浸入了他的全部生活,無微不至地把他照顧得太好,以至于他把一切的好都當做理所當然,或是根本自以為是地用自己以為對小松好的方式回應,卻從來沒有真正聽到小松說過,他究竟想要什麼,喜歡什麼。
阿虜并不覺得機器人就該是不需要關心,本該保護人類的東西,事實上,阿虜認識不少的擁有獨立思想的機器人,有的甚至是他不算差勁的朋友,對小松日漸變得像人類的性格也一直縱容,他尊重一切有思想和沒有思想的造物與自然。
可是即使将小松當做人類,他也已經習慣享受他的好,以至于在失去時,才惶惶然不安,胸口空落落的。
“你好阿虜主人,我叫小松!”大眼睛的小娃娃睜開眼,歡喜地望着自己,就仿佛自己是他的全世界。
“不要丢下我,阿虜主人!我馬上就能學會走路,很快就能追上你了!”稚嫩的小孩扶着沙發,請求地看着自己,而自己卻急着和小夥伴的約定,抱着足球獨自出門了。
……
“下次不要喝這麼多酒啊阿虜主人!早上起來又頭疼的話就又要給一龍大人請假了!”因為慶祝升學宴喝多了,給小松發信息後,小松找來,艱難地将高大的自己扶回家,臉上的溫熱毛巾和酸甜的醒酒湯是常備的,能讓自己覺得舒服許多。
“今天做了您喜歡的烤全羊,祝賀您考上獵人!”原來在家等自己回去的小松,特地做的自己喜歡的菜,卻因為臨時的升學宴沒有及時通知家裡,讓晚餐變成了宵夜。
……
“阿虜主人,我們先回去叫人,不要蠻沖。”找到那個敵方隐蔽的基地時,敵人正打算轉移陣地。自己想要先發制人,小松卻想勸阻自己,自己卻沒有聽取小松的話……
“一定要去嗎?不,我當然是要和您一起去!”在自己魯莽的決定下,依然選擇跟随的夥伴。
“阿虜,小心!”以及記憶最後,将重傷的自己抱住,擋住身後洶湧爆炸的沖擊火勢的小松……
……
他究竟,欠了小松多少東西?而且這輩子好像都沒辦法還了。
病床上的男人用綁着繃帶,僅有的手擋住臉,在黑暗中悄悄洩出一絲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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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虜……先生,好久不見。”小松對阿虜點點頭,努力克制想要親近對方的條件反射。
小松很難形容現在的感覺,明明對對方早已喪失了依賴,身體行動卻不自覺地想要親近對方,做出不合禮儀,不禮貌的過于親密的舉動。
思想和行動是兩個方向,都将小松往自己的方向拉扯,掙紮過程中,小松感覺到被牽的手一緊,擡頭看到斯塔久不是很好的臉色時,沖動就像被一瓢冷水當頭淋下,最終還是思想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