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小松有反應，可可簡直喜出望外:“好看嗎？小松，如果覺得好看，你應該笑一笑。”可可示範一樣地笑起來，“像這樣，笑起來。”

小松聽到指令，立刻勾起笑容，然而他還是隻記錄到了可可苦澀的神情。

“沒關系，我們還有很長時間來學習，小松你可以慢慢來。”頭頂的觸感也被記錄下來，小松沒有說話，現在他還不确定在沒有指令的情況下，他該怎樣回應對方。

“沒關系，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快樂和幸福的感覺。”

快樂？幸福？哪怕小松能夠将文字與物體鍊接在一起，卻對抽象的詞無法解讀，這兩個詞，就是抽象詞語。

星空慢慢消失了，可可一松手，魔方頓時自行轉動起來，打亂了完美的星圖，變成淩亂卻依然漂亮的狀态。

“小松，你來試試吧。”魔方放到手中，小松頓了頓，像是不熟悉用手的感覺，開始拼轉魔方。可可原本還有些欣慰的模樣，後來等小松停下來，才發現問題——小松完全是複制了他之前的動作，然而魔方是随機轉動的，所以等複制的動作都做完，星圖還是淩亂的。

小松迷茫疑惑地看着魔方，又看向可可。如果繼續的話，他會再重複一次剛剛的手法，但他沒有收到指令。

“……做得很好啊小松。”可可很有耐心地手把手繼續教道，“但是你不能隻模仿我，應該自己思考，你要想的是怎樣讓圖案變得完整……”大手包着較小的手，不厭其煩地一次次轉動魔方。當小松第一次逆了可可的方向轉動魔方時，可可開心得不得了，鼓勵小松自己玩。

直到最後，小松也沒能将魔方拼好，但可可已經很滿足，同時也意識到，對小松而言，智力遊戲并不是最重要的。

之後小松最常接觸到的玩具就是圓滾滾粉紅的企鵝布偶，因為這是可可唯一能做出來的布偶形象。

……

“小松，我們今天來學習新東西吧。”可可拿着一個手表對小松說着，給小松套在手腕上，點開，一張全息熒屏出現，上面是一排排五線譜和樂符。

“據說唱歌更容易讓人感受到情緒的存在，從今天開始，小松每天都來練習唱歌吧。”可可這些宣布着，稍微懂得了一些常識的小松看着他，不明白可可為什麼會顯得這麼——激動。

小松自己并不會“激動”這樣的行為，但不妨礙他判斷可可的情況。

可可教會了小松最簡單的音符，就讓小松自己去練習唱歌，自己則加緊開始自己的任務——不管是恢複地球的研究，還是要送給小松的禮物。

小松就在可可身邊的沙發上，看着五線譜一個音一個音地朗讀，因為可可要求他學會連貫地唱出來，但又不給他唱好的音樂，所以小松必須自己摸索。自從他第一次有了意識反抗可可帶動他轉魔方的動作開始，可可就樂此不疲地喜歡讓小松這樣思考。

後來，小松還是沒能如可可所願唱出有情緒的歌，可可也不着急，隻是一如既往地誇獎他，摸摸他的頭，送給他一個新的企鵝布偶。

……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兩年，可可因為小松的陪伴而打起精神，讓小松品嘗各種各樣味道，感受風，水在皮膚流淌的觸感，教他念各種各樣的詩歌和歌，在安全基地裡遊逛，告訴小松他曾經見過的許多人類還存在時發生過的事……就像是真的把小松當做人類夥伴在對待。小松的資料庫日漸充盈，但他還是不懂得，可可最希望他明白的東西。

“小松，在你眼裡的我，是什麼樣子的呢？”晚上臨睡前，可可在小松的修護床邊，沒有立即道出那一句晚安，而是問了這樣一個問題，眼底的某種東西似乎已經要溢出來了。

又是小松無法解讀的話，對此，他唯一的反應也隻能是沉默。

他的眼睛裡，看到的一切都是圖片，最後化作“0”與“1”。但是僅有的一點意志告訴他自己，不能說出來。

這肯定不是可可會滿意的回答。

小松的沉默點醒了可可:“抱歉小松，我剛剛失态了。”一如既往的摸頭，“沒關系，在我所有的時間裡，我都會一直教導你，直到……”

直到，我不得不離開你。

“那麼，晚安。”

“晚安。”

……

【你為什麼要哭呢】

可可轉身離開時，小松的眼睛——絕對不會出錯的機器視覺，捕捉到了他眼角的水光。

“可可，為什麼要哭呢？”小松的聲音阻止了可可的腳步。

“這個。”被發現自己的軟弱，即使知道小松不懂這個，也還是覺得尴尬，“這個，等到小松長大了，也會流淚時，就明白了。”

可是我不會長大。小松還沒開口，修護床已經運作起來，停止了他的電源運轉，迅速關機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現在還不行，還不到明白的時候呢。”可可的眼神充滿溫柔與無奈，走出小松布滿星空的房間，“晚安，小松。”

……

————————————————回小松視角————！————————

【不可思議我的心我的心不可思議

他所告欣我的喜悅的事

不可思議我的心我的心不可思議

他所告欣我的悲傷的事

不可思議我的心我的心無限的

超越了我所能理解的程度】

小松走出了實驗室，走出安全基地，來到了外面的世界。有生命的植物，動物，活生生的，是小松除了可可外，接觸的全新的生命，那麼活躍，好像連同他的芯片都想從軀體裡跳出來，和這些可愛的生靈一起嬉戲遊玩。

在陽光下的草地上奔跑，感受觸覺帶來的陽光親吻的溫暖，就像可可的懷抱一樣。手伸進清澈的水裡，享受水流過指縫的溫柔奇妙感受，跟可可與他十指相叩時的知覺相同。摘下一片青草含進嘴裡，青澀的草香有點甜，讓他想起可可第一次給他品嘗的糖的味道。異獸鳥在樹梢的叫聲，就像可可給他的樂譜裡的音樂一樣……神奇的情緒，這些原本隻是數據一樣冰冷的觸感仿佛多了顔色，不，是另一種奇妙的東西，真的非常快樂，他終于理解了快樂是什麼樣子。

盡情沉浸在快樂和新鮮的小松忽然止住笑容，像是短路一樣顫抖着努力抱緊布偶，又有水從眼眶流出來，打濕了視覺屏幕。

曾經可可細心地教他辨認各種各樣感覺時，他從來不會有感覺，隻是不斷記錄各種數據，沒有明白可可的想法。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可可想讓他知道的東西，原來，“心”是這麼美好的東西，他能夠感受到快樂，也懂得了痛苦，也知曉了“禮物”的真正意義。

這裡的一切，這個世界，才是可可送給他真正的禮物。

他已經變成人類了對吧。可可，你怎麼還不來，看看現在的我，你不是，一直想看到這樣的我嗎？

“好想你。”傾洩的情緒化成這句話，小松低着頭，在美麗的世界，孤單地縮成一團。陪伴他的，隻有可可的布偶。

“好想見你。”

“可可，我想你了。”

“可可，我想讓你，看到現在的我的樣子。”

……

————————————————視角轉換————————————————

【第一次的奇迹是是把你給制造出來

第二次的奇迹是是與你一起度過的時間

第三次還沒有…

第三次還沒…

有留言…

…接收

寄信者是…

未來的…

…我…!】

“小松，今天想做些什麼呢？”可可給小松整了整衣領。這是他給小松弄來的新衣服，小松看上去更加青春靓麗。

但是他自己，卻在慢慢變老，這是人類的無奈，卻也是人類的幸運，因為人類用壽命，換取了短暫而豐富的心靈，讓這不算長的人生，變得幸福圓滿。

可可的黑發裡添了幾許白絲，眼角多了一絲細紋，唯一不變的，是他眼裡的溫柔和希望，就連時間也無法磨滅，隻會沉澱得越發濃郁。

小松依舊是青春年少的模樣，可是可可，卻已經在老去。

“怎麼樣，小松你喜歡嗎？”對着鏡子，可可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卻隻無比慶幸，小松還是和初見一樣美好。

謝謝你，陪伴我一生，因為你，我過得很幸福。

隻是很抱歉，沒能教會你學會心，而那份禮物，也不能給你了。

小松直視鏡子裡的自己，眼睛裡卻仿佛什麼都沒有。

牽着小松走到工作的房間，可可還是如以往一樣，微笑着将他安置在沙發上，給他一個布偶，再打開樂譜。不經意和小松雙目相對，好像打開了苦苦壓抑的開關，微笑霎時染上苦澀。

“小松，真希望奇迹能夠存在，哪怕是一眼，讓我看到你成為人類的樣子。”可可一直勸說自己滿足現在，可是每當和小松對視，無盡的悲傷還是無法克制地溢出。他想看到小松活着，哪怕，隻有一眼。

小松卻隻愣愣望着可可，不知道第幾次，在對方變得失望的目光中搖搖頭:“抱歉，我不是人類。”

“……是我又在好高骛遠了。”可可像以往每次一樣，收拾好情緒，努力不影響小松，摸摸他的頭，“那我去工作了，小松好好玩吧。”站起來轉身，似乎用盡了他的力氣，背影也變得無力。

小松望着可可的背影，忽然眼底藍光一閃而過。

“有留言…”可可的腳步停下。

“…接收。”小松說着，眼裡的藍光閃爍，越來越明亮。

“寄信者是…未來的……我…”可可猛一回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小松的眼睛裡，熄滅了藍光，卻多了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