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超越常人的智商令他習慣了一個人的孤獨,哪怕他能夠比普通人類承擔更重的心理壓力,但是,完美的思維也容不得他絲毫自我欺騙,赤果果地向他展示了,世界上僅剩下一個人的,絕望!
對,那已經不是孤獨,而是讓人瘋狂,連空氣都覺得難以呼吸,明白了在實驗室之外,再也不存在任何生物,明白在安全區内甚至安全區外,都不會再有任何人類的窒息,那種失去了信仰和一切的絕望感,能摧毀任何靈魂。
寂靜的實驗室内,除了儀器規律發出的細小聲音外,就隻剩下“呼……呼……呼……”的粗重呼吸,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緩過來一樣,扶着桌子站起來。布滿透明水液的掌心下,是一張苦笑的臉,和失去焦距的夜色雙瞳……
一個人的生活,似乎和過去沒有差别。除了機器人助手,可可的生活不需要任何人插足,每天晨起鍛煉,然後進實驗室做感興趣的實驗,偶爾出安全基地尋找需要的金屬,一切都沒有變化。隻有可可自己知道,漸漸枯萎腐朽的部分,就藏在這具身體之下,或許某一天,就會像這個基地一樣,裡面的東西先死掉,而外殼會在□□或者大腦死亡之時,也腐朽着倒下,被機器人助手送進火葬室。
可是他還不能死,這是他身為世界上最後一名人類的尊嚴,和那些依然相信着地球總有一天會恢複而留下的人類一樣,他的希望,是見證地球的恢複,他的使命,也是幫助地球恢複曾經的樣子。
可是真的太寂寞了。
真的好孤獨。
哪怕有一個人來和他說說話、不,隻是讓他看着他,他就滿足了,他不會再奢求其他的。
有時候可可甚至懷疑自己的存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還活着,會不會他已經死去隻是精神磁場還遊離在這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幻想……
在第二次差點因為失誤,差點炸毀實驗室後,可可恢複了少許清明。他明白,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既然沒有陪伴自己的同類了,那為什麼不自己制造一個呢?可可想着,這個念頭迅速紮根,在他的腦海裡滋長,而且行動迅速地來到電腦前,雙手放在鍵盤上,開始設計了。
這個人不能像機器人助手一樣簡單,他必須擁有更加纖細複雜,無限接近人類大腦的分析能力,還要有神經系統,能感知痛癢,他要能夠陪伴他,能夠把自己當成真正的人類,最重要的是,他将永遠不能背叛他,會永遠和他在一起!
可可不惜放下淨化土質的學習和研究方案,一心開始制作自己的“夥伴”。永不生鏽,伸展性和韌性良好的昂貴金屬做骨頭,細微的無限接近人類神經的纖絲塑造神經,柔韌的醫用特質肉膠作為皮膚……
安全基地一直是禁止制作克.隆人和智能機器人的,況且現在所有人類的基因都已經變異,克.隆出來的隻能是怪物。
基地裡已經沒有其他人類,可可将最好的一切用在他未來的“夥伴”身上,希望對方能擁有真正的智能,而且,醒來第一眼能夠對他微笑。
夥伴要和他同樣的黑發黑眼,要開朗而可愛,像少年一樣有活力又足夠溫柔。對了,夥伴還需要一個名字,就叫小松吧,就像熱可可搭配松餅一樣,和他有美好的默契。
在可可半年的努力下,小松的身體已經完全塑造成功。為了不讓小松像普通機器人一樣冰冷,可可放棄了給小松輸入主腦所知的一切信息資料,讓小松像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他會親自陪伴、教養他,不僅要教導小松知識,更會教會他,名為感情的東西。
他,會是他一生的奇迹。
又過了一個多月,複雜精密的修護床上的少年,正穿着防護服,閉着眼躺在那兒。
清秀白皙的面容十分柔和,漆黑的短發柔順地落在床闆上,兩側露出戴着類似寬耳機,實則為信息接收器的耳罩。少年嘴角淡淡揚起,像是在做一個美好的夢,唯有缺少呼吸心跳這一點,才能分辨出他不是人類。
“已經,全部完成了。小松,你該醒來了。”放下最後一件檢測工具,可可伸手關閉修護床的電源,沙啞的聲音難掩其間的愉悅,期待甚至讓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慢慢的,床上的少年漸漸睜開眼。那黑色的,折射着清澈光芒的眼睛。
和可可同樣顔色,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完全睜開,裡面映照出可可從驚喜到憂傷的憔悴面容。小松忽然綻開笑容,就像可可所設定的那樣,燦爛無憂的……
……機械笑容。
冰冷金屬制造出的“人類”,終究還是少了,名為“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