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身為貓不好出聲,夏目簡直都要伸手阻止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的場靜司艱難地醒過來,在七濑的幫助下坐了起來,聽着她的彙報。夏目知道七濑确實很嚴格,但是她從沒有真的對受傷的人還如此苛刻,倒不是說她做不到,而是她從沒必要這麼做。難道還有事情比族長的傷勢更重要的嗎?
“從調查來看,豐月神被怨氣沾染應該是百目妖所為,明日海也已經安排好了,目前待在稻荷神社沒有生命危險,我把宮城留在京都作為牽制,隻要明日海後續恢複夠快就能夠穩得住。”
“如果隻是這些,七濑你自己決定就好了,”的場靜司的聲音啞得厲害,仿佛用盡力才能從嗓子裡擠出幾個字,“還有什麼事?”
“……”七濑确實還有一件事,但是看着的場的樣子,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但是事關的場家,她也不得不狠下心,“百目妖的消息還是走漏了,禦所方面懷疑淨化式的失敗和百目妖有關,所以上門來詢問,所以我來問一下族長的意見。”
“‘懷疑’說得倒還客氣,”的場靜司冷哼了一聲,“他沒指着鼻子罵我用人命獻祭給妖怪就不錯了。”他沒有看七濑,繼續問道:“現在京都那些人猜測的走向是什麼?”
“……他們猜測的是明日海是祭品,”七濑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盡量心平氣和地報告道,“還有一些極端者猜測,淨化式本身就是給妖怪獻祭,而明日海隻會是一個開端。”
的場靜司陷入了沉默,七濑知道這是族長陷入了思考,便也沒有出神。倒是一旁的夏目一時被過多的信息量擾亂了思緒。
如果他的記憶不是虛幻,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
他穿越到了明日海還未失去淨化之力的時候,而按照剛剛七濑提供的信息,明日海受傷、豐月神、百目妖……恐怕這個世界的時間線,還在他高中時,第一次接觸豐月神的時候。
“我倒不知道貓還會開隔扇。”
七濑走後,的場靜司才發現團在房間一角沉思的夏目,夏目一沒注意就被的場拎了起來,下意識就要掙紮。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的場靜司這次并沒有什麼出格的動作,隻是抱着他直接在桌前坐了下來,夏目提心吊膽地在他的懷裡僵硬了一會兒,最終才确定了,的場靜司,這個不管什麼時候總是在玩弄人心的人,真的隻是抱着他在看公文。
“喵——”夏目思考了一下,還是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從他的懷裡一躍而上跳到了桌子上,引得的場靜司一聲輕笑,“怎麼?你也想看嗎?”
“喵!”夏目應了一聲,的場靜司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瞬間有點懷疑這隻貓是不是一隻貓妖,但又搖了搖頭,如果是貓妖恐怕連結界都進不了。不過他還是寬容地容許了它躺在公文旁邊一起看。
一人一貓,實則兩個人一起看着公文,如果七濑此時推門進來都會有所懷疑,眼前這麼一副和諧畫面,是不是自己進了哪個妖怪制造的幻境。
夏目終于确定了,這确實是他還在高中的時間線,實在不得不感歎妖怪的咒術有的時候确實挺厲害的,但是同時又有點憂傷,這要怎麼回去。
看完公文已經到了晚上,換藥的醫師已經到了。的場靜司脫下了和服,露出内裡的繃帶,待繃帶一條一條解下,有些猙獰的傷口才顯露出來。夏目看着傷口都禁不住倒吸涼氣,他知道的場靜司作為的場一族的族長,自然不可能不受傷,但是他從未親眼見過。
他們從相識到相知仿佛都是形勢所逼,終究都有一道隔閡,而每一次當他想要越過這一道隔閡的時候,的場靜司總會用他那一套玩弄人心的把戲刻意避開,有時是刻意激怒,有時是威逼利誘,有時是轉移焦點。
隻要他想,他總是能逃走的。
夏目有些苦澀地自嘲,既然如此,又何必把他送到多年以前的的場靜司身邊呢?
“喲,小家夥你怎麼了?”的場靜司有些好笑地看着又一次呆住的夏目,心下有些好笑怎麼一隻貓搞得這麼多愁善感似的,一把把夏目撈了起來抱在懷裡。
“不過你倒是奇怪,以往我身邊從沒留什麼活物,大多數不過三天也就自己走了,”的場靜司從腋下把他拎起來對着自己,“我也說了不用封宅子的門,你今天竟然還在這兒。”
的場靜司紅色的眸子裡盛着疑惑。
“難不成你是真的喜歡天婦羅?”
我不是!我沒有!夏目掙紮了幾下以示抗議,的場手忙腳亂地把他放了下來,也不再逗他,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順着脊骨撫摸着夏目的皮毛。他一隻手撐着頭,有些困倦地閉上眼,卻又因為傷口的鎮痛始終皺着眉,遲遲不能完全進入睡眠。
夏目轉過身,看着的場靜司閉上眼隐忍疼痛的平靜面容,忽然有一刻,覺得他其實并不了解的場靜司,當這個人不再掩飾自己的厭惡,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疲憊和疼痛時,他甚至會開玩笑覺得一隻貓喜歡天婦羅。
這是夏目貴志從未見過的的場靜司。
他還是要去三隅山看一看,夏目想到。
他已經确定這個時間線是在豐月出事的時候,而如今也知道了豐月之所以會虛弱,除了日漸消失的信仰之外,還有百目妖的原因。但是現在的的場靜司和那個決心要以命搏命的的場靜司之間還是差了一點。
或者說,至少目前這個情況下的的場靜司,還沒有決定要拼上性命,或者說,他還在猶豫。
目前一切都是照着七濑的意思,等到豐月這件事一完,的場家就不再進行淨化式,本家也會搬出京都,明日海也已經安置好。一切都在預示着的場家會隐沒進黑暗中韬光養晦,而不是像他記憶裡一樣鼎盛強勢,附族成群。
哪怕他在門外聽到過的場靜司和七濑的無數次争吵,最終仍然都是七濑獲勝。而此時離他正式被的場靜司發現擁有“淨化之力”,僅有一年。
他有預感,這件事情發生的變故,恐怕推了的場靜司最後一把,最終将他推到了“一定要殺死百目妖”的位子上。
當他看着這個的場靜司時,他總忍不住把他和後來他遇到的的場靜司作對比,記憶中的的場靜司總是有所保留,直到最後他才最終得知他的真實想法。而這一次,當他比任何人都提早知道的場靜司的意志時,卻又禁不住多想:
如果他能夠阻止這一次的事件,他是不是可以避免後來的事件。
可是,他又想,百目妖總有一天會找上門來,多軌也不一定能安全躲過襲擊,就算暫時改變,又能如何呢?
但他還是要跟去看看,既然讓他回到了這個時間線,他就無法做到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