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魏明燼讓她回來了,但辛禾心裡還是七上八下的。
瓊華應聲去了。辛禾獨自待在房中,連身上沾了寒氣的衣裙都沒心思換,隻站在窗牖旁,望着前廳的方向,眉眼間難掩焦灼。
那天夜裡她是失手捅傷周水生的。
在周水生跌下山坡後,她怕被人發現,什麼都顧不上就逃走了。
如今官差來魏家找她,是不是說明他們找到什麼證據了。
是她那枚丢失的金累絲白玉葫蘆耳墜?還是那把匕首?
若他們當真找到了證據,那魏明燼還能救她麼?
辛禾一顆心如被置在火上烤,她焦灼不已,不住探頭張望。
寒風裹着細雨撲在她臉龐上,打濕了她烏濃的鬓角。但辛禾卻仿若察覺不到冷似的,有侍女婆子來勸了好幾次,但辛禾仍站在窗畔不肯挪開半步。
等了不知多久,有人撐傘自連綿的雨幕中而來。
辛禾雙眸一亮,當即疾步朝外行去。
“公子。”明明隻有一小段路,但辛禾卻走得微喘。
若非院中還有下人在,辛禾都要提裙沖進雨幕裡去迎魏明燼了。
但到最後,她隻能克制的站在廊下,目光急切的看向那個緩緩行來的身影。
雨幕中,魏明燼的身影由遠而近。
他提袍上了台階,将傘交給一旁侍立的侍女。
辛禾雖心中急切,但還是克制着将魏明燼引進廳上坐下。
待下人上過熱茶退下後,辛禾才迫不及待問:“公子,官差怎麼說?”
“仵作驗屍後,推測周水生遇害時間是在寒衣節當晚,而那晚你正好宿在慈雲寺。”
“所以他們隻是例行查問,而非……”縱然此刻廳堂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但後面的話辛禾還是謹慎的沒說出口。
魏明燼颔首應了聲,慢條斯理喝着茶。
辛禾這才松了一口氣。
隻是例行查問就好。
松過一口氣之後,辛禾又開始後悔了。
自己先前不該那麼沉不住氣的。
聽說官府找到周水生的屍體後,竟連什麼都沒問清楚,就惶惶然的自揭其短。如今……
辛禾局促的站在一旁,不安的看向魏明燼。
雖然先前魏明燼出面幫她應付了官府,但這并不意味着她就安全了。
或許魏明燼是怕她锒铛入獄會影響魏家的名聲,亦或者是魏明燼怕她落在官府手中,會說出他們之間的種種,所以他才會出面幫她去應付官差。
如今官差應該被他打發走了,接下來就該是她了。
他會如何處置她,如何處置她腹中的孩子?
辛禾正不安時,池硯的聲音自門口傳來:“公子,姨娘熬的藥好了。”
藥?什麼藥?!辛禾臉倏的一下發白,她下意識看向魏明燼。
魏明燼卻沒看她,隻吩咐:“端進來吧。”
池硯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進來,徑自将藥碗遞給辛禾。
辛禾不接,隻驚懼的看向魏明燼,哀哀叫了聲魏明燼:“公子。”
魏明燼卻不為所動,隻含笑看着她:“這藥涼了藥效就減半了,姨娘還是快些喝吧。”
魏明燼話音剛落,池硯便将藥碗往辛禾面前又送了送。
“姨娘,請吧。”一身黑衣的池硯面無表情看着辛禾,仿佛是來自地獄勾魂索命的無常。
辛禾不想接,但又不敢不接。
她雙手顫巍巍的抱着藥碗,又幾近哀求的看向魏明燼。
她不想死了。
無論是給周水生償命,還是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死在内宅裡。
魏明燼卻沒看向她這邊。
他一隻大掌罩在膝蓋上,輕輕揉弄着,目光卻落在窗外的雨幕上。
一張冷白如玉的臉上隐隐有不耐煩之色。
辛禾看了好一會兒,見魏明燼仍不為所動,她隻得含淚捧起藥碗。
她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但偏偏她如今的生死掌握在魏明燼手中。
辛禾含淚喝完藥後,整個人面如死灰的癱坐在玫瑰椅裡,等着藥效發作。
耳畔卻蓦的傳來一道歎息似的男聲:“你還是這般沉不住氣。”
辛禾回過神來,就見魏明燼不知何時站在了她面前。
辛禾此刻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當即便站起來,想要破罐子破摔将自己的不滿全都發洩出來。
但還沒等她開口,魏明燼修長的指尖卻撫過她的耳垂。
辛禾一怔,就見魏明燼掌心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枚金累絲白玉葫蘆耳墜。
那晚她去見周水生時,戴的就是這對耳墜,所以這隻耳墜是被魏明燼撿到了?
魏明燼垂眸,細細替她将耳墜戴好。認真端詳了一番後,才彎下腰與她對視:“事以密成,語以洩敗,成于心思,謀于深思①。隻有沉得住氣,你才能赢,知道麼?”
魏明燼這話太深奧了,如今的辛禾還聽不懂。
但她從魏明燼的身上沒察覺到殺意,她瞬間就意識到,湯藥一事是她想岔了。
辛禾忙不疊點頭。
而此時的魏明燼還不知道,未來有朝一日,辛禾會将他今日教的悉數用在他身上。
她一面在他面前扮無枝可依便不能活的藤蔓,一面卻在不動聲色的籌劃逃走。
等他發現時,她早已若魚入水鳥入山林,再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