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學儒捏了捏下巴,眼是淡漠的,表情還是嚴肅的,肩卻有一下沒一下地抽。
陳會安無辜地擡起眼睛來,盯着宋學儒的眼睛。
倆人都笑了。
百竹和光光看着沒趣,自個兒鑽回了自個兒的位置。
馬車行到一半,陳會安拉開帷裳道:“天邊白中間黑,燕子要低飛,蟻蟲在搬家,蜘蛛也收網。”
他把帷裳放下,後背靠着木闆:“怕是要下雨了。”
“嗯,”宋學儒應道,“這四周沒個店家,恐怕要很晚才能入睡了。”
“我沒事,”陳會安說,他又向前來看着宋學儒,“隻怕你們今晚入睡很晚了。”
“我也沒事,”宋學儒道,“赫暄向來性子跳脫,他不睡覺也能精神,有他在旁邊,勝收怕也不想睡覺。”
“啊?這是為何,”陳會安起身坐在宋學儒旁邊,“我好像也發現了,每次勝兄收換成女裝,東風将軍就格外沉默,像不認識他一樣,這是為何啊?”
宋學儒沉默,他好像是在琢磨背後說人事兒是不是不太好。“明竹兄若是不想說也行,畢竟這可能是他們的私事。”陳會安說着又準備坐回自己的位置。
宋學儒拉住他:“說也沒事。”若是你問的話,說也沒事。
“美神剛剛飛升的時候,大家不知道他是玉米精……”
勝收剛剛飛升的時候,是女态,大家都不知道她是玉米精,就有人整天圍在她的宮殿外想瞧她是什麼樣子的。
上一位飛升美神是華貴的白孔雀君,他飄逸甯人,面如冠玉,手持獨山玉玉瓶,裡面插着三根稀有的孔雀羽毛,據說得到一根可以使青春永駐,兩根可以讓膚如凝脂,三根則可以使人如衆星捧月般,見者戀戀不舍。
上上位是小舞妃荷花,她身着绫羅綢緞,最愛粉霞香雲紗,常常喜盤朝雲近香髻,有時又迷垂鬟分髾髻,所以無人知道她飛升之前有無心慕的男子。
不過這也不重要,比起高冷的白孔雀君,小舞妃雖然個子不高,但是格外嬌小可愛,性子活潑,最喜與人舞蹈,是美神裡面最受歡迎的一位。
有了這兩位美神的加持,衆人更是期待勝收是什麼來頭。
“我猜是藍狐仙子,粉面朱唇惹人憐,千嬌百媚撫人心。”
“我猜是月下美人昙花君,玉潔冰清塵不染,風流詩客獨徘徊啊!”
……
衆神官猜測着,卻瞧見那宮殿的人遲遲不出來,有好奇者都準備“輕紗掀起看嬌容”了。不過手剛剛将門推開,就被白孔雀君攔了回去。
“沒想到你們神仙,也這般?”陳會安聽到這裡頓了頓,但想不出什麼詞語來,“好事?”
“大部分神仙也是凡人飛升而來的,”宋學儒回答,“大部分飛升也隻看能力,不看品行。”他說着像是要貶低除他以外的所有神仙來着,自己又加了一句:“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陳會安敬佩宋學儒的謙虛:“那麼接下來呢?”
這勝收遲遲不出來,可急壞了衆人。白孔雀君手持獨山玉玉瓶,與為了迎接新美神而特地打扮的小舞妃一同站在門口等着她出來。
“怎麼還不出來啊?難不成這位是含羞草君?”有人打趣道。
“含羞草君也好,草間小芙蓉,讓我等等等也是有道理的!”
說到這兒,衆神官又笑了起來。
房門“吱呀”一聲,首先邁出的是一隻穿着翹頭淡黃繡花鞋的腳——衆神吸一口冷氣,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玉足的主人是誰。鳳鳥紋霞披在肩,大家心道這世間難道真的有鳳凰?腰間系着隻有書裡才能見到的秋香色四合如意縧,走起來随風而動,真是妙女下凡,哦不,來仙境了。神官們閉上了嘴,細細看起了她的臉來。
被人這樣打探的滋味很不好受,勝收擡起手打了個招呼,四周的星光也随之閃動:“大家,好?”
泉韻之聲,真是泉韻之聲!仿佛置人于萬籁俱靜的山林之中,擡頭看見一輪皓白的明月高高挂起般!
“美神好!”大家緩過神來,紛紛招呼道。
初見白孔雀君時他穿一身孔雀羽衣,大家自然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初見小舞妃荷花時她仙姿玉色,打着一把荷花形态的油紙傘,大家也自然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可這位仙人衣着上沒有半點透露自己身份的花紋,沒有拿着什麼奇珍異寶,那他是什麼呢?
有人仔細一看他發間猶如星光一般的珠子,突然發出大叫:“玉米精?!”
這樣直接說人是什麼顯然不太好的,可這人話既然已經出了,大家也就紛紛作揖道:“這位仙子你好!”
勝收回禮道“好”。
玉米精同白孔雀君與小舞妃站在一起,雖然外形上各有千秋,但身份上卻相差甚遠。衆神官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卻對這位新進美神不滿了起來: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當美神?玉米這種俗不可耐的東西怎麼會是美神?不應該去谷神那邊報道嗎?這樣說是不是連泥巴花生也可以與大家一同比美了?
“姐姐叫什麼啊?”小舞妃拉住勝收的手,“我是荷花仙子小舞妃,你可以叫我妃妃!”
白孔雀君作揖道:“南客。”
“我叫勝收,”美神微微一笑,越發祥和起來,“引人入勝的勝,農收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