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臨,他依舊像個木頭人一般,維持着原來擡頭的姿勢一動不動。
這時那個保镖按着耳機說了聲“是”,走過來對他說,“先生請你進去說話。”
這是林予淮第一次見葉銘齊,高大威嚴的男人坐在真皮沙發裡,就算什麼也不說,隻要看你一眼,便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這就是上位者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氣質和威壓。
見他來了,身旁的助理為他倒了一杯茶後便轉身出去了。
“坐。”
林予淮坐下後他便一言不發,那雙和葉珮極為相似的眼睛始終直視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
“長的确實不錯,難怪珮珮會看上你。”葉銘齊喝了一口茶,然後垂眸嫌棄的看了一眼,似乎對沈翊辦公室的茶葉并不滿意。
“你離開珮珮,永遠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需要多少錢你盡管提。”
“我不為錢。”
“年輕啊,你會為你今日的決定後悔的。”
“我不會,因為我早就離不開她了。”他聲音沙啞,眼中閃爍着淚花,似乎期盼此刻能抓住一棵稻草。
“你父親傷了我女兒,他必死無疑了你知道嗎?”
“嗯。”
“珮珮從小被我和她媽媽捧在手心裡,沒受過一點風吹日曬,這是遇到你以後,她第二次受傷了,第一次因為你的母親,第二次因為你的父親,你們這一家子,什麼時候才能放過我女兒呢?”
“我母親那次是個意外,至于林建忠,他不配被稱為父親,但不管怎麼說,我都對不起她。”
“你倒是很有骨氣,隻是骨氣不能當飯吃,尤其是對于你們這種人來說。”葉銘齊屈指在桌面上一下下輕輕敲着,忽而笑了出來,“你憑什麼會覺得自己能配得上我的女兒呢?就憑你許諾她的空口無憑的未來?你太天真了,你要怎麼做才能抵過葉家幾代積累起來的财富,保證珮珮跟了你不會受一點委屈呢?”
林予淮緘默着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擡頭看向葉銘齊,“接下去呢,你們打算讓她去哪?”
“出國,就像我原本給她規劃的那樣,她會繼續做個快樂的小公主。”
“讓我見她一面。”
葉銘齊沒有回答他,助理這時進來,“五分鐘到了。”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見林予淮還坐着不動,那神情仿佛今天是非要見到葉珮不可,葉銘齊幾不可察的笑了一下。
“罷了,帶他去吧。”
從頭到尾,面前的這個男人都沒有露出一絲憤怒的情緒,音調是那樣的平和,可他看向他的每一個眼神,都讓他覺得自己的自尊在被一點點的淩遲。
病房裡,面色慘白的少女靜靜的躺在柔軟的床上,往日精緻矜貴的女人坐在一旁,美麗的臉上透出一絲憔悴與擔憂。
見到這樣虛弱的葉珮的那一刻,林予淮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指甲深深地刻進肉裡,滲出一些血絲,可他好像感覺不到痛一般,艱難地擡腳,一步一步向病床邊走去。
那樣鮮妍燦爛的她,怎麼可以這樣毫無生氣的躺在病床上呢?像一朵就要凋零的玫瑰花,一場小雨就可以壓垮她。
“我生她的時候,足足痛了一天一夜。”從頭到尾,沈月嫣沒有給林予淮一個眼神,她伸手輕輕撫摸着女兒額角的碎發,“那時候她身體很虛弱,就像一隻小貓一樣,醫生說很難養活,可我不信。”
“她小時候沒有保姆,因為我信不過别人,所有事都是我親力親為,名貴的藥材用了無數,可我不在乎錢,我隻要我的女兒能平安長大,幸好,她就像一棵小樹苗一樣,一天天茁壯成長,那時候我就說,我要她能一輩子健康快樂,為她遮風擋雨,不受一點傷害,刀子劃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該有多痛啊?!”
“你無法體諒我作為一個母親的心情,但我能理解我的女兒,她真心喜歡你,可你必須離開她。”沈月嫣第一次正眼看他,那眼神裡飽含一個母親的無奈與心痛,“我不知道你未來會如何,但你現在,連她受到傷害第一時間趕到的能力都沒有,她憑什麼要陪你一起成長,等你有能力呢?”
“離開你或許會有短暫的痛苦,但她可以一輩子都是幸福的小公主,你沒得選,因為這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林予淮垂眸看着病床上的葉珮,想去摸摸她的頭,告訴她,沒關系,這次他也會負責,可他似乎失去勇氣了。
心髒痛到快要窒息。
他想他或許真的是個膽小鬼,是個懦夫,他覺得自己快要頂不住四面八方而來的壓力,要是葉珮醒來知道他又為她作出了“為她好”的選擇,她一定會痛罵他一頓。
可是沒辦法了,他們本來就不應該是一個世界的人。
幹淨的她不該陪他踏進這片泥濘的沼澤,隻有他一個人深陷其中就好了。
他走了。
床頭櫃上靜靜躺着一束茉莉花,點綴着幾朵栀子花,這原本應該是很好看的一束花,但是卻被壓扁了,看起來有些慘,潔白的花瓣都被壓落了,還有些微微泛黃,像一直被憋着。
沈月嫣看了又看,最終還是讓人來把它插進花瓶裡,妥善養着。
她想,葉珮需要一個告别,也要有告别過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