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左将碗筷洗淨收好時,已然暮色四合,隻有竹廊上先前就被點燃燈芯的燈籠散發着黃色的光暈。
夜色浸染了整個竹屋,夜幕中的梅左心不在焉的站在院子裡用自個的衣服擦拭着手上的水漬。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開口詢問一番,一時間梅左仿佛融進了夜色當中,紋絲不動。
風動,樹搖,不知過了多久,院中的身影晃動。梅左沉下心神,并沒有直接去見秦斯然,而是尋了個木桶,就着小溪打滿水後,一步一步往秦斯然養傷休息時的房屋走去。
手起手落間房門被輕輕叩響,屋中人揚聲:“請進。”梅左随即推開門走了進去。
借着屋外的微光,秦斯然端坐在桌前的身形若隐若現,一副等待多時的模樣。梅左瞅見這幅光景,心中了然,将手中的木桶穩穩地擱在門邊不遠處,既不擋人去路,也不妨礙閉門。梅左徑直坐在了秦斯然對面,随手掏出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燈點燃,燭影搖曳,映襯着秦斯然似有若無的笑容。
她坐姿雅緻端正,默不作聲地挺直背脊,雙手疊放在腿上。梅左知曉這是等着她開口詢問,吸了吸鼻子,淺笑着說:“秦姑娘,明日在下便要下山了,不知姑娘作何打算?”
秦斯然聞言,眼神清亮不矜不伐地道:“我希望恩人能護我至金陵城。”
聽到這一聲恩人,梅左有些好笑的看着秦斯然,言語間帶着一絲促狹,回問道:“秦姑娘倒是直言不諱,隻是為何會認為在下有這個能力,能護姑娘你,平安回金陵呢?”
秦斯然露出自信而謙和的微笑,帶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将理由娓娓道來:“首先,然身負重傷,即使是我認為的最好的大夫來醫治,此時我也隻能卧榻在床,但我的傷口愈合的如此之快,隻能說明閣下施用的藥物絕對不俗。無論這種藥是不是閣下所制,能得到這種好藥必定有一定的本事。其次,我雖未曾習武,可也看出閣下走路如鴻羽落地無聲無息,輕功堪屬上佳。而且明明是出門打獵,歸來時連衣衫都未曾皺起半分,還獵回了尋常男子都難以制服的野豬。再有,這處處所雖然簡陋,但是規模不小,可這兩日除了閣下與我以外便再沒見到任何人,一個人,十幾間竹屋,近千本典藏,我想就算是個八歲小兒也會開始好奇閣下究竟是何人了。”
梅左沉默的聽完秦斯然有條不紊理出來的緣由,不禁啞然失笑。
不過片刻,梅左收斂了那副散漫的神情道:“那秦姑娘認為在下會接受這個請求嗎?”感受到梅左這仍舊漫不經心的語氣,秦斯然的神色在燈火下,顯得晦暗不明,一時間屋内隻剩下了兩人清淺的呼吸聲和油燈燃燒的滋滋聲。
梅左見秦斯然沉默不語,想來是在思索請她護送的籌碼。梅左右手拄着下颚,歪着腦袋不慌不忙地繼續問到:“秦姑娘可知追殺你的人隸屬黑門?在下若是護了你,免不了會與現今風頭正盛的殺手組織對上,現如今就算是士族子弟對其都忌憚三分,更不要說我這樣無權無勢的江湖人了,而且站在黑門的對立面,于我而言好像弊端更多吧。”說完,梅左挑了挑眉,伸手将黑木令牌掏了出來,擱在桌上,不疾不徐的将其一寸寸推到桌子中央,左手十分有節奏的輕叩着桌面。
聽聞梅左提及黑門,秦斯然神色不變,就連梅左将令牌拿出時,也沒有給予這塊能吓壞三歲小兒花甲老人的牌子一點關注,嘴角仍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輕啟薄唇,聲音清亮動人:“一千兩。”
聽到這個價錢梅左面上無謂的笑着,叩桌的動作卻微弱的頓了頓,但仍不做聲。秦斯然察覺她有所松動,加深了笑意,悠悠開口道:“黃金。”
梅左停下動作,正色到:“成交。”
“哦,恩人這就答應了,不怕我到時候反悔?”秦斯然打趣着說道。
“哈哈,自然不怕,秦姑娘能輕言許下一千兩黃金的報酬,定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必是出自名門望族,自然有其風骨所在,騙我一個平民百姓,這要是傳出去豈非丢了家族顔面?”梅左狡黠一笑。
“那你不怕我會讓你永遠開不了口?”秦斯然斂去笑意,冷着臉微眯眼眸,威脅之意溢于言表。
梅左聞言,眼神怪異的看着秦斯然,肅着臉傲氣的說道:“要讓我梅左永遠開不了口?秦姑娘,人生在勤,望請努力。”這番話說的傲意十足,若是換個人秦斯然恐怕餘光都不會給她。但梅左卻是令當别論,秦斯然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梅左必不可能是個普通人,至少不會是一個毫無身份的青衣。
不過此時的她隻能選擇相信直覺。
秦斯然略一思量,随後拿出了一件物事,眼神澄澈,鄭重其事的說道:“這是家母的遺物,我自幼攜帶,對我來說意義非凡,你如此信任我,我自然不能辜負這番信任,這個玉佩你且拿着,待你拿到酬金再歸還于我便可。隻是容我說聲抱歉,我暫時無法将我的身份告知恩人,還望海涵。”梅左微微點頭緻意,猶豫着接過玉佩眼眸閃過一絲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