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有風吹過,枝葉輕顫,投下一片陰影。
四肢修長的精靈抱臂站在樹蔭之下,隻一擡眼皮,緩緩吐出這兩個字。
少年勇者皺了皺眉,目光看了看一旁的史萊姆,又轉回來,眼神堅定:“你沒有資格替江做決定吧?”
“江心性太過善良,容易輕信他人,但是我不一樣。”精靈容貌昳麗,從骨子裡透出一種傲慢來,此刻看着少年勇者相當明顯地擰了眉,“你是「勇者」,你不該和他扯上關系,玷污他純白的靈魂。”
夾在中間被說成是「心性太過善良」、「容易輕信他人」,「純白的靈魂」的江佑:……
幾天不見,精靈的濾鏡又變厚了不少。
“等一下。”他深吸一口氣,開口打斷兩位幾乎能下一秒就打起來的人。
“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
林間一擡下巴,理直氣壯:“我正在為你考慮。”
而埃利奧特雖然看起來還想和精靈争上兩句,但聽江佑這麼問,最後還是抿着唇退了一步,眼睛看着一旁的地面:“抱歉,江。”
“我沒想到會這樣。”
江佑:……
他無語看天。
所以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呢?
那天埃利奧特問他願不願意一起去矮人國家,不可否認,江佑确實心動得不得了,差一點就要立刻答應下來了。
然後他突然想起,家裡還有個精靈在等他。
盡管他和林間的關系并沒有親密到真正以家人相稱,但好歹他答應了回來了之後要和林間說一聲,自然也不能就這麼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并且如果去矮人國家路途遙遠的話,那他還要再安排一下哥布林們的事情。
于是江佑左思右想,隻得很遺憾地和埃利奧特說他也得回塔塔拉湖處理一下事情才能離開,之後還是會去追上他的。
沒想到真的有事會絆住他的少年勇者面上的欣喜都僵住,沉默了一會兒才抿着下唇道他可以跟着江佑一起回塔塔拉湖。
江佑詫異:“你那不是很要緊的事情嗎?”
埃利奧特顯然也知道這一點,視線開始飄忽:“但是還是有時間來準備的。”
畢竟是長期旅行,花費個一兩天準備物資也不算稀奇。
江佑想起自己在末日時也是如此,通常一個基地要遷徙或者有大型任務的時候,都要提前一周左右來進行準備。
而埃利奧特這事兒說嚴重也不嚴重,說不嚴重也嚴重,确實還是會給他充足的準備時間來避免一些路途上可能會有的尴尬場面。
況且他回去也不過是帶句話,一來一回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這麼想着,他倒也答應得爽快。
然而哪怕他提前和埃利奧特打過招呼說了林間的事,在看到精靈的瞬間,他卻感覺到埃利奧特抱着自己的手收緊了不少。
精靈靠在樹幹上,身後是一間簡潔幹淨的樹屋,但仔細看去會發現樹屋中的任何一個裝飾都帶有精巧的花紋。
他長長的發垂落在身側,青藍色的眼原本懶洋洋地眯着,在聽到腳步聲後才睜開,直直看向淡藍色的史萊姆。精靈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意,讓那張精緻美豔的臉越發奪目。
“你回來了。”
“我把我們的屋子裝飾得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佑感覺身邊突然變得很冷。
林間往這邊走了兩步,突然小幅度地抽了抽鼻子,随後眼前一亮:“你見到了我的族人?”
“我聞到你身上有些許族人的味道。”
江佑:……
不是錯覺,是真的變冷了。
他擡頭去看,印象裡一向溫和的少年勇者不知何時變得面無表情,讓他心裡開始莫名地發怵。
而精靈像是完全沒見到還有抱着史萊姆的人似的,隻走上前來自顧自地将史萊姆撈到自己懷裡,于是淡藍色的史萊姆開始被拉扯着伸長。
江佑:……這個劇情好像有點眼熟。
直到這時,精靈這才擡起眼皮給了少年勇者一個正眼,原本帶着的淺淺笑意盡數收回,變回以往那張傲氣的冷臉:“你該放手了。”
江佑感覺埃利奧特的手指都快摳進史萊姆裡了。
“江沒有說讓我放手。”
嘴上是這麼說,但少年勇者那張同樣精緻的臉無端端帶起了一些攻擊性,金色的眸子沒了那種悲憫天人的溫和,叫人隻覺得對上一雙利刃似的。
若是尋常人,恐怕早就被吓得後退幾步。
可惜了,對面是相當不會看眼色的精靈。
林間倒是感受到了那份攻擊性,于是眉頭一挑,語氣卻還是平靜的:“我就知道。”
“「勇者」都是一個樣子。”
他手上稍稍用了一些力,于是江佑被拉扯得更長了,淡藍色的半流體開始緩緩在空中下滑。
“我能看到你的靈魂,「勇者」。”精靈那雙青藍色的眼中倒映着少年勇者的身影,仔細看去那卻是更超乎尋常的東西,像是把人的骨髓也一并敲碎了擺在他面前,“你殘缺不堪。”
“你利用江來填補内心的空缺,利用這單純的生靈,簡直令人作嘔。”
這番話的攻擊性極強,讓埃利奧特瞬間臉色白了起來:“……我沒有。”
可他的争辯也無力。
江佑根本插不進去話,又往下滑了一截。
“等一下你們……”拉我一把先。
然而兩個人針尖對麥芒,都沒聽到史萊姆微弱的聲音。
精靈擡起下巴,傲慢且又得意:“你心虛了,放手。”
在那樣的目光下,很少有人能忍住不瑟縮。
埃利奧特沉默不語。
精靈說的沒錯。他是殘缺的人,甚至有些卑劣,仗着江佑的好脾氣而不斷從他身上吸取着溫暖,在每一次得到江佑的安撫時都在心中竊喜。
那麼,如果江被他人帶走,如今的他不是又會變得殘缺不堪了嗎?
他都已經足夠忍讓了,卻連這點可能都不允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