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曲聲早就停止了,宴會廳靜得落針可聞。
人們不自覺地後退幾步,讓出來一個真空圈,圈子裡站着的是當事人們:皇太子、皇太子的女伴,巴克斯特公爵千金以及巴克斯特小公爵。
而現在,皇太子将女伴摟在懷裡,俊朗的面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憤怒;巴克斯特小公爵也鼓起額角青筋,擋在公爵千金身前,看着皇太子的眼神充滿了荒謬。
幾分鐘前,他帶着妹妹昆娜決定去舞池跳舞,與皇太子二人擦肩而過,那位男爵千金卻突然驚呼一聲向前撲去,像是被誰推了一把似的。
粉發的少女淚眼婆娑,看向巴克斯特家兩人,滿臉委屈:“巴克斯特公爵千金,您為何推我?”
巴克斯特小公爵本就壓着一股子怒氣,這下不由得嗤笑了一聲,沒打算理她。
然而一旁的皇太子卻看不下去,皺着眉看向昆娜:“昆娜,是你推了莉莉娅?”
昆娜公爵千金面色如常,脊背挺直,秀眉微擰:“……殿下,我不屑于做這種小動作,或許是迪裡克男爵千金自己沒有站穩吧。”
她的神情坦蕩磊落,叫皇太子一時語塞,但他氣勢卻不見減弱,像是想起什麼般質問道:“呵,你不屑于?難道你欺負莉莉娅的事情還少了嗎?!”
如果不是場景不合适,昆娜都要忍不住揉太陽穴了。
天呐,一定要在現在做這種事嗎?
解除了詛咒之後,往日輕易就能惹得她心煩意亂的場景現在看起來隻有平淡,甚至還有些許無語。
皇太子殿下、她的未婚夫,以前就是這樣嗎?
明明在她的記憶裡,殿下小時候還是溫柔和善的一個人啊。
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男人,昆娜幾乎無法把他和記憶裡那個謙遜有禮的身影重合起來。
她的恍神似乎被當成了啞口無言,皇太子怒極反笑:“說不出話了是吧?”
“在我眼皮下你都敢對莉莉娅動手,背地裡不知你又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巴克斯特公爵千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陰毒了!”
想起自己曾經準備找某隻史萊姆給男爵千金一點顔色看看的昆娜:……
不,這不一樣。
皇太子的聲音不加遮掩,已經吸引來不少人若有若無的視線。
昆娜可不想在這裡丢人現眼。
她搭上自家哥哥的臂彎,輕拍兩下以示安撫,轉頭看向皇太子的眉宇卻帶上了幾分冷意:“殿下,請慎言。”
“迪裡克男爵千金不慎失足跌倒,本就不是什麼大事。”
“但我巴克斯特家的名譽絕不允許被诋毀。”
看在陛下就在禦座的份上,她沒把話說得太狠,甚至沒說讓皇太子道歉,隻挽着巴克斯特小公爵準備先行離去。
殊不知她這高傲疏離的态度卻猶如烈火澆油。
皇太子從以前就有些怵她。
周圍的人總是在說昆娜有多好、多麼厲害,說他們多麼相配。可他讀不懂昆娜在讀的書,也寫不出昆娜那麼漂亮的字。
他和昆娜待在一起的時候卻很少見到她笑。她似乎隻會闆着臉,說這樣才有巴克斯特的樣子。
在學院的時候這種差距被放得更大。
昆娜是學院首席,在學院中非常受歡迎,那時無論男女都願意圍繞在她身邊,哪怕是特立獨行如威特茨大公,說起她來神色都會柔和許多。
而他雖然是皇太子,卻也隻是比尋常人強上一點而已。剝離開這個身份,沒人願意留在他身邊。
他現在都還記得有一年春假前夕,昆娜看到了他的成績,也是這麼高傲地歎了口氣。
她說:“殿下,你還要更努力才行。”
可昆娜不是他的婚約者嗎?将來不是要輔佐他嗎?他們不是要相互扶持的嗎?
為什麼他感覺自己被「昆娜」這兩個字壓得喘不過氣了呢?
而後來,昆娜好不容易不會再用那種表情看他了。她會發怒、會嫉妒,漂亮的臉會為了他而失态扭曲。
昆娜是愛他的。
于是,不知不覺間他也沉溺其中。
然而現在,昆娜隻一眼就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似乎往日又再一次浮現。
他有些心慌,甚至忘了現在是什麼場合,将懷裡的人推開後猛地上前抓住了昆娜的手腕:“你要去哪兒?”
昆娜平靜的臉終于裂開一條縫隙。
一旁的巴克斯特小公爵忍無可忍,一把扯開了皇太子的手:“殿下!注意你的行為!”
“别再折辱我的妹妹!”
皇太子一瞬間露出了無措的神情。他看了看昆娜,又看了看身後的莉莉娅,再轉過頭來便隻剩下了不屑。
“這就算是折辱了嗎?那你對莉莉娅做的那些又算什麼?!”
皇太子聽到自己的心髒正在砰砰作響。
他知道一個秘訣,可以讓昆娜維持不住那種表情。
“昆娜·伊芙琳·巴克斯特!我要解除和你的婚姻關系!”
在幾乎充斥了宴會廳的聲音中,他終于看到昆娜表情變得空白起來。
心髒在劇烈跳動後猛地平複下來,帶起一陣落差感,但他咽了口口水,将那抛之腦後。
昆娜是愛他的。
他這一番話振聾發聩,于是連樂師都不敢再次演奏。
而在幾秒的怔愣之後,昆娜非常明顯地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對于禮儀苛刻的巴克斯特家來講,這已然算得上是失态。
皇太子感覺自己的喉管幹澀得吓人。明明是他宣判了昆娜的結局,等待對方開口的時間裡仿佛他才是被處刑的人。
最終,昆娜睜開眼,漂亮的眼中滿是寒霜與憤怒,直直刺向她曾經的戀人。攥着禮裙的手卻是在隐隐發抖。
她在被詛咒的時候有多為這個人勞心傷神,現在就有多憤恨,幾近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