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幹得太冷血，就算自認占了幾分理也恥于承認。

文森特猶豫了許久，微不可察地點點頭，又急忙辯解：“祖父也是迫不得已，本來和那個修女的绯聞就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再多一樁收養詐騙，我們家的政治聲譽就毀了。實在沒辦法，隻能……暫時委屈一下曼甯。”

這話針一樣刺痛了裴蘭頓。

暫時？

長達十四年之久、幾乎注定了會永遠持續下去、一輩子無法沉冤得雪的“暫時”？

“再後來呢？”他問，“你們解除了收養關系，把他送回了祖父母身邊？”

緊随而來是一段更難堪的沉默。

“……沒有，沒來得及。”文森特小聲回答，“他的祖父母在那年冬天過世了，出于某個我不清楚的原因，他……被送來了這裡。”

“這裡？”裴蘭頓懷疑自己理解錯了，“聖希維爾？”

“對。”

“八歲？”

“……八歲。”

裴蘭頓一時語塞，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曼甯并不是像他以為的那樣，隻比别人早入學了幾年——他在聯邦軍校長大。那張留在資料館的舊報紙也不是随手一夾，而是作為入學理由，被某個人特意保存在檔案冊中的。

一個八歲的孩子，無親無故，要怎樣在聯邦軍校生存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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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為祖父開脫的意思。”文森特低着頭，一臉愁郁，“在曼甯這件事上，他确實做得不夠妥當，有許多該被指摘的地方。可歸根結底，我們家也沒有從中獲益啊，不是嗎？”

他望着裴蘭頓，眼神中有一絲尋求認同的期待。

裴蘭頓冷淡地移開了目光。

文森特挫敗極了，一捶桌子，沮喪地抓了抓頭發：“明明可以不鬧到這個地步的，隻要他稍微聽話一點，稍微不那麼偏執，乖乖的，就……”

就什麼都好了。

他心中有一杆天平，海金斯家在一端，曼甯在另一端。他多麼希望天平能維持平衡，兩全其美，好讓他不必左右為難，可無論怎麼增減砝碼，也消解不了祖父和曼甯深入骨髓的積怨。一會兒這頭重了，一會兒那頭輕了，總是晃晃悠悠的。

他又做錯了什麼呢？

那一年，他才僅僅六歲而已啊，稚童心性，哪裡預見得了祖父親自領進門的Omega小哥哥，未來會這樣令他魂牽夢萦？

就算預見了，以他的蚍蜉之力，難道還撼動得了命運嗎？

最終，不是依然會走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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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有責備曼甯的意思，他……他當然是受害者，純粹的、最無辜的受害者……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我隻是……”

文森特哽咽了。

他抿着唇，沉默地停住，直到嗓子眼裡那股澀意退去。

“我隻是在想，如果他的幻覺能輕一些，性格……也别那麼固執，不用多，再溫和一點點，剛好适應我們家，是不是就能安穩住下來了？我們會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地長大，等養到十六七歲，他第一次發情，身旁隻有我，就水到渠成地……”

怎麼會淪落到今天的境地，一個認識曼甯才半學期的Alpha，也敢和他同桌對坐，以這樁舊年醜聞為籌碼，拿捏他、诘問他、審判他全家？

為了打擊對方，他連雪松香水都拿了出來。

這是他最私密的珍藏。

聖希維爾有上千個Alpha，聞過曼甯信息素的卻隻有他一個。“獨一無二”的感覺實在太美妙，這氣味成了一條無形而親密的紐帶，隻将他和曼甯裹纏其中。即便是出于炫耀的目的，文森特也從不舍得和第二個人分享。

裴蘭頓剛才低頭細嗅的每一下，都在一刀一刀剜取屬于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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