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們行事莽撞,但并不是三叉神經接地的傻子。經過剛才一系列變故,他們迅速認清事實——這地方詭異,風緊扯呼!
幾架幸存的花間流浪者掙紮着、瞬間飛遠,不知躲哪兒安甯去了。
楚霜到艦橋時,駕駛員已經把航艦的助推引擎推到極緻。飛船扛過了幾次電磁幹擾的短暫混亂,迅速遠離小行星、與領航艦彙合,前往最近的躍遷點。
忙亂之餘,楚霜修改了一架護衛艦設置,把它作為勘察艦留在這片星域。這種混亂且強烈的磁幹擾或許又源于流浪黑洞,但未見事實,猜測總歸不能作數。
熬過催命的忙亂,全艦成員沒有嚴重傷亡。
小王孫擦破點皮、磕出了鼻血,經過簡單救治,他被安置妥當,而貝爾蒂絲王妃在登艦之後就把自己關回了房間。
包子通過終端偷偷問楚霜:老大你要不要去看看?
楚霜笑着想:看什麼看,人沒事就得了,難不成還要去當心理咨詢師?
更何況,他不敢徹底松心,強磁幹擾或許會對航艦造成損傷,工程師們正在做行駛中檢查。
楚霜回應:派人确保她的安全,讓她的近侍進去站樁,别放她單獨待着。
安排完這些,他想摸根煙點上。打開煙盒但瞬間他咳嗽起來,淡淡的血腥味散在嘴裡。他這才想起自己剛注射過凝血因子和強效止疼劑。
剛才一直忙着還真沒覺得什麼,現在注意力集中在身體狀況上,凝血因子帶來的注意力渙散開始驚蟄。
楚霜煩躁地罵自己一句“矯情”,緩緩深呼吸——左後肩胛的刺痛變成如蛛網一樣擴散的麻和脹。
即便他的關節裡加裝過納米支架,凝血障礙在極端狀态下依舊會引發關節出血,疼痛級别會超出尋常的10級規範标準。
為此李謹仁博士專門配出一種強效鎮痛藥,雖然對身體沒好處,總比疼死好。
楚霜敲開體征監控,确定自己能直立撐回瑪爾斯,決定不做任何緊急處理。航艦上人員構成太混亂,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出身體異常。
銀質的老煙盒還開着蓋子,細看盒蓋子内側有字,字體幼稚,刻的是“星河為盾,航途長明”,署名是“小霜”。
這是大哥楚麟做星航軍統帥那年,他送給哥哥寄語,被哥哥拓刻進煙盒,貼身帶了很多年……
楚霜看着字發呆,指尖掠過刻字的溝壑,難以自控地想:可我已經不是真正的楚霜了。
他有一段模糊的記憶。似乎是七八歲、也或許十來歲時,他生過一場大病,病了好幾年,期間一直躺在特質醫療艙裡渾渾噩噩。
他隐約記得彌留時,聽到有人說“他要不行了,但真的要這樣做嗎”;
另一個人回答“試,或許能救他和艾登親王;不試,必然是雙死”。
然後十二歲那年,楚霜的病好了,耳朵後面多出一顆銀色的四芒星。楚麟告訴他,那是帝國賦予他新生的标志,為此他該永遠效忠帝國。
也正是自那時起,他開始凝血困難,多番查治,難以痊愈,甚至連病因都捋不清。
好在優秀的人終歸是優秀的,楚霜考進軍校,加入星航軍,一步步立下軍功,做大哥的好幫襯。
可人生總會像心電圖,平如水平線大概率是死了。十多年前,一切都變了……
那是個尋常的夜。
構建瑪爾斯防禦網的環宇衛星群連番爆炸,碎片沖破氣層,像熔岩炮彈似的砸下來——帝國最古老的騎士團“星烽裁決者”集體叛亂。
那個夜晚,成為太多人的劫數。
楚麟首當其沖。他身為星航軍統帥,必要在忠、義之間做選擇:星航軍誓死效忠帝國;而叛亂者的首領是他的老師。
時至今日,楚霜依舊會夢見被漫天墜火籠罩的瑪爾斯。夢境會帶他閃回到當時,他心痛、憤怒、又不顧一切,闖進大哥的辦公室,極少有地大吼:“你不忍心?我替你去!”
——背叛者的理由無論多麼動人,都不該傷及無辜;更何況我早晚會死,替你掃平為難,死得其所。
楚麟面色溫和地站起來,甚至不合時宜地笑了下,把煙盒塞進楚霜手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線。這裡是你的故事。看過之後,你可以替我守着家、守着星航軍,也可以去做想做的事,大哥都支持你。”
然後,楚麟拍拍楚霜的肩膀,決然離開,他要走完他的故事線,再也沒回來。
他用同歸于盡的方式保全了星航軍對帝國的忠誠,賠付了師恩難忘的義氣。
至于楚霜,他打開煙盒——藏在裡面的加密芯片詳細記述着他“重病到痊愈”的始末。他陷在一場拯救艾登親王的實驗裡。艾登是帝國的英雄,為了帝國重傷難醫,而通過基因檢測,楚霜是最适合接受實驗的受體。他當年還小,沒人征求他的同意。但很遺憾,第一次實驗失敗、他死過一次,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了。
得知真相後,楚霜不知道該不該恨、該不該怨。
他想:我該為帝國的英雄做這些事;
可他又想:所以我就該被擅作決定嗎?年紀小,就不配被詢問意見了嗎?
但事已至此,能怎麼辦呢……
這場實驗到今天依舊沒有完結。
甚至,楚霜認為女王決意把星航軍交到他手上,是對楚麟的交代,也是對他的牽束。
他終歸還是選擇了守着家、守着星航軍;可再後來,弟弟也死了,家不算守住……
好像守着星航軍成變成他生命僅有的意義。
楚霜看着舊煙盒笑了下:大哥在天有靈,會覺得荒唐嗎?我這麼着急忙慌地往回趕,到底是擔心蘇信昭那個臭小孩,還是隻因為他跟弟弟有幾分相似,讓我找到些新的慰藉呢?
這場說走就走的護航倒是福禍相依……
想到這,他坐不住了,即刻傳令回星航軍總部,讓情報中心追蹤海盜的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