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胡鬧,你明知道阿兄是去做什麼。”
聽罷,裴定柔心中愈發委屈。
對對對,阿耶是胸懷萬民的英明君主,阿兄是心系蒼生的太子儲君。
皇帝太子出宮就是體察民情,而自己這個嬌生慣養的公主出宮便是大逆不道。
裴定柔越想越難過,憋悶、委屈、酸澀,多種情緒攪在一起,她隻覺得心口堵堵的,很不暢快。
妹妹泫然欲泣的模樣,叫裴朝這個當兄長的瞧了很不是滋味。
但即便如此,原則性的東西是不可打破的。
他開始耐心地同她說道理:“阿兄知道你想出宮。”
“隻是現在父親同阿兄都忙于政事,誰能陪你出宮?”
裴定柔反駁:“那阿兄也是一個人動身的,為何我不可?年年并非三歲小兒,出行可以照顧好自己。”
“胡鬧!”裴朝蹙眉,聲音不覺稍許洪亮,“你是女子,纖弱又不通武功,世道險惡,叫我們如何放心。”
書房的燭光暗淡,牆上印着兩人的影子。
裴定柔心口的酸澀委屈轉而為憋惱,盡管她不願此刻在阿兄面前落淚,但在情緒的猛烈沖擊下,淚水如同珠串一般,吧嗒吧嗒淌了下來。
房内抽咽聲雖微弱,但清晰地落入了他耳中。
見狀,裴朝稍稍妥協:“你若執意如此,過些日子尋個機會,至少挑一隊武藝高強的侍從随行,隻在京都城内逛逛,如何?”
惱怒憋悶之下,她哪裡聽得進去這些話,賭氣般拍開兄長的手,抱着膝蓋嗚嗚哭。
過些日子尋個機會,又是過些日子!
怎麼不說等到她花甲之年,再允準她出宮看看呢。
因哭泣,裴定柔的聲音斷斷續續,抗議道:“成天把我鳥雀似的關在籠子裡,我心裡難受!”
見妹妹如此,裴朝原本溫緩的語氣也稍稍嚴肅:“懂事些。”
濃烈的情緒頃刻間迸發,淚珠滾滿臉頰,裴定柔愈發不願再聽兄長說話:“我不聽!你們就是把我當小孩子看,什麼都不告訴我,什麼都不叫我去!我已經十六了,阿兄!”
方才片刻的兄妹溫情,頃刻間被砸了個粉碎。
見她仍是執拗,耍着性子,不将父兄勸告放在心上,裴朝有些惱:“裴定柔!”
擲地有聲的三個字死死地釘入裴定柔耳中。
兄長連名帶姓的叫自己,顯然是生了大氣。
屋内兩人激烈的交談聲,很是清晰地傳到了外頭。
閑雲和散雪并那兩個東宮小内官,誠惶誠恐的候在書房門口,聽着裡面兩人的争執。
“太子殿下怕是生了氣,這下怎麼好。”
閑雲自然站在裴定柔這邊:“再怎麼樣也要念着兄妹之情,不好重重責罰咱們公主吧。”
散雪剛要開口,卻見韓赴從東側長廊走了過來,便上前見了禮。
房内微弱的燭光透過窗絹,隐隐可見。
“将軍稍後,公主……公主還在裡面呢。”
說罷,衆人隻聽得太子殿下擲地有聲之語,透着薄薄的窗紗,一字一字的傳了出來。
“看來父親是将你嬌慣得不成樣了,由得你養成了這樣放任胡來的性子。”
“今日且回宮去,再好好想想自己的錯處。”
一語畢,門吱呀呀的開啟。
韓赴側目,瞧見一個小小的黑影,奪門而出。
兩條絲帶在空中揚起,不難瞧出主人離去之意。
裴定柔就這樣跑了出來,身後跟着的她那太子阿兄。
她淚痕未幹,眸中滾着新淚,原本不清晰的視線愈發模糊,便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瞧見現下門口衆人目光皆聚集到自己這裡,心裡愈發難過。
夜色如墨,時間已晚。
裴定柔也顧不得旁的,三兩下便下台階準備走人。
裴朝方才朝她說了重話,心中稍有後悔,見妹妹一副再也不要同他講話的模樣,雖然還在生氣,但怕她胡亂往外跑再跌一跤,因而仍舊跟了出來。
“公主仔細。”
裴定柔腳下一空,右腳邁出,卻未踩實台階,身子直愣愣的往前撲過去。
還好散雪反應快,連忙抱住了她。
裴朝亦是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手腕,攬住肩膀,将人扶正。
“冒冒失失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
此情此景,原本的關切之語,在裴定柔看來也成了對她的不滿。
她幹脆地拱開肩上的手,往後退了一步,站定朝裴朝道:“年年回宮去了,免得給兄長添亂。”
稱謂從阿兄變成了兄長,顯然是想同他疏遠。
裴朝氣得将手收回,在袖下握拳道:“既知道添亂,就老老實實待在宮中。”
晶瑩的淚珠順着面頰的弧度,不斷往下滾,沒有消止之意。
她犟着生氣,裴朝也不肯再說一句軟話。
兄妹二人就這麼僵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