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裴定柔醒來,已是霞光滿天。
沉日入雲懷,晚霞攜星來。
裴定柔從榻上起身,身上蓋的絨被滑落,露出裡面的粉衫紗裙。
才睡醒,她全身暖呼呼的,被廊前的冷風撲了一個激靈,連忙又把絨被拽上來裹住自己。
散雪便側身替她将睡散的發髻重新绾好,循着邊緣逐一簪上亮晶晶的步搖花钗。
許是睡得久了,她頭有些痛,人懶洋洋的,起身的動作并不迅速,見此刻守在身邊的人變成了散雪,便問她:“閑雲人呢?”
散雪半蹲下來,幫她一一穿好鞋襪:“晚霞初現時分,她便帶着幾個小内官,去張羅宮内外燭火照明的事了。”
天邊霞光尚未褪去,紅紫交織成的圖畫中,墨色漸漸鋪開。
放眼望去,一盞盞燈燭燃着,泛着柔和的光芒。
曲廊檐下挂着許多兩紮寬的竹骨紙燈籠,五步一隻,彙聚成一條長龍,将每一寸廊道照的清清楚楚。
庭院小池夾道兩側亦是擺上了十數個細長的青銅燈盞,盞托中紅燭燃火,熠熠生輝。
一簇簇火苗靜靜的燃着,勾勒出宮殿的囫囵輪廓,照得庭院明如白晝。
裴定柔盯着燭光瞧了瞧。
一覺醒來還是亮堂堂的,真好。
“公主可要用膳?”
裴定柔怔了怔,然後搖頭。
從正辰宮回來,她便吃了許多,眼下才睡醒,并沒有什麼胃口。
“那公主是繼續看書,還是?”
裴定柔瞧了瞧散雪遞來的話本子,又搖了搖頭:“下午看了一個多時辰,眼睛有些發酸,後頭沒看完的留着明天看吧。”
“我想去看看姨母了。”
散雪将她扶起身,笑道:“夫人若是知道公主到訪,一定十分歡喜。”
是呀,姨母是除了阿耶和阿兄外,最疼愛自己的人了。
想到這裡,裴定柔不自覺的揚起嘴角。
入夜,風愈發涼了。
裴定柔披了個杏色的蓮蓬衣便出了宮門,閑雲散雪提着宮燈在前頭引路,身後還跟了六個小内官,亦是每人執着燈籠,為她照亮前路。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裴定柔才希望身邊跟着的人多些。
“散雪,扶着我吧。”
散雪将宮燈換到另一隻手提,騰出右手來牽着自家公主往前。
背後是亮堂堂的宮殿,腳下也是明亮的宮道。
沿着宮道走半晌,途經占星樓,便走到了蘇燕回所住的宮殿。
門口候着的小内官頗有眼色,見來人便立馬進到殿内報信。
不待裴定柔踏上殿前的漢白玉石階,一美婦人便迎了上來,親昵地将她攬入懷裡。
“今日怎麼想到來姨母這裡了?”
懷蘭夫人笑意盈盈,一邊抱着她,一邊撫着她發髻下柔順的披發。
裴定柔往她懷裡埋了埋。
姨母懷裡暖暖的,泛着一股獨特的甜香。
裴定柔使勁兒嗅了嗅。
真好聞。
蘇燕回詢問了一旁的散雪,才知道這丫頭還沒吃晚膳,便擺了擺手,讓人去準備。
裴定柔就這麼被她一路牽着,在内殿的圓桌前坐下。
不多時,桌上便多了□□道菜肴。
蘇燕回給她遞筷子:“來,陪姨母一同吃些。”
說是她陪蘇燕回用膳,倒不如說是姨母陪着她吃,桌上擺着的各色菜肴,分明都是自己素日喜愛的。
清香撲鼻的碧筍餅餤、外酥内軟的葫蘆雞,冒着鮮氣的金銀夾花,沁爽甘甜的槐葉冷淘,諸如此類皆是她喜歡的,還有一道荔枝酥山,外環花瓣,内裡是一圈荔枝果肉,包裹着色澤嫩白的酥團,上面綴了一片薄荷葉,作為飯後甜點最好不過。
裴定柔走了一路,現下才感到餓,來不及細評每道菜肴的風味,便急不可耐的提起筷子,開始品嘗美食。
“慢些吃,都是你的。”蘇燕回笑着,将盛有碧筍餅餤的瓷碟往她手邊推。
裴定柔毫不客套,從裡面夾了一個放到自己碗裡,還不忘招呼她:“姨母,您也吃啊,外皮酥脆,裡頭餡兒又脆又嫩,好吃極了。”
青筍的味道萦繞着其中,裴定柔吃了一個,隻覺滿口清香。
瞧着外甥女吃得滿足,蘇燕回也夾了幾筷子,兩人邊吃邊聊。
“姨母又在練字嗎?”
一旁的書案上攤着質地輕薄的宣紙,用鎮紙壓住,墨迹未幹。
“引日成歲”四個大字,結構飽滿,筆畫流暢,顯然是姨母的佳作。
蘇燕回大方承認:“終日無聊,不練字打發時間,又能做些什麼呢?”
裴定柔感慨道:“是呀,整天悶在這裡,姨母該多出去走動走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