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血污混着未幹的淚痕,狼狽得不堪入目。
窒息得幾欲再次昏厥,氧氣面罩忽然被人溫柔地摘下了。
窗戶沒開。來人冰涼的指尖掃過臉頰,帶着若有若無薄荷味的細風,絲絲縷縷,鑽進肺裡。
渾身酸痛,花狸子強行将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一個女人的身影模模糊糊成型。看不真切,披肩長發,高貴性感的開背裙,勾勒出腰際緊窄的曲線。
李淵和日常的衣品。
“命真硬,花總。”李淵和絞了條溫熱的毛巾,走上前擦掉花狸子臉上的血污,“現在你痛苦的表情,比在亡妻葬禮上那會兒真實多了。”
花狸子頭暈得厲害,眼中的景象如同老舊的雪花電視,一陣一陣模糊斷片。她想喊人,但發不出聲音。
危險。
氧氣面罩又被重新扣到臉上。李淵和抿嘴一笑,從随身的小皮包裡掏出一支針劑:“真是麻煩。都成這樣了,竟然還活着。”
針頭紮進連接着花狸子手背靜脈的吊瓶,李淵和緩緩推動活塞,把藥液注進去:“補刀的時候還得見一面……我最讨厭和前任社交的場合。”
臨走還不忘把花狸子的鎮痛劑流速調到最小。
劇烈的疼痛擊穿了花狸子危如累卵的意識。鎮痛劑在失效,花狸子強行支撐身體,想去摁枕邊的呼救按鈕。肌肉卻不聽使喚,抖得厲害。她掙紮着用身體壓上輸液的軟管,一寸一寸地拽。膠帶漸漸扯松後,血肉模糊地把針頭拔出了皮膚。腹側的傷口和手背一齊崩裂,湧出的血漿污染了一大片床單。
花狸子再次昏迷過去,直到半個小時後,值班護士尖叫着喊人搶救。
何千在監控室反複看着錄像回放。虛弱的花狸子突然毫無征兆地拼命掙紮,拔掉了輸液軟管。
病房門口雇傭人員日夜把守,窗戶也好好地鎖着。除了幾小時前記錄生命體征的醫護,沒有任何可疑人士進入病房。
唯一能解釋花狸子異常舉止的,隻有她最新出爐的心理狀态評估報告。多巴胺和谷氨酸異常升高,出現認知紊亂和侵入性幻覺,有概率患上精神分裂症。
在何千看來,花狸子就是喝醉了酒被人拖回公司,自己把自己玩瘋了。
“您就好好休息吧,根本沒人想暗算您。”何千恭敬地語調透着冷漠,“李淵和已經死了,您親手做的事,不記得了?”
“我……”花狸子閉上眼深呼吸,強忍着頭疼,“我沒殺她。”
何千沒有接話。要說幻覺,神經突觸共振磁學系統确實能制造幻覺。
但是李淵和的葬禮事宜都是自己一手操辦的。幻界易主之時,自己就站在薄荷墊的玻璃棺旁邊,不可能有差錯。花狸子是真的瘋了還是愛慘了李淵和,這種情況下竟然還笃定宣稱她還活着。
話說回來,李淵和要是活着,那何千自己離死還遠嗎?
何千從不敢猜測李淵和對于背叛者的容忍限度。
“我回去忙公司的事了。”何千收拾好思緒,站起身,攏了攏飄到前側的黑發,“花總您好好休息。接下來一段時間,怕是不能讓您接觸協議遊戲了。”
總裁辦公室。
何千撥通了李淵和父母的境外号碼,想了想,又挂斷了。
先是一不小心弄死了他們唯一的女兒,又一不小心弄瘋了他們滿意的女婿。自己現在真是要多讨人嫌就有多讨人嫌。還是先不要說的好了。
一晃又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何千的指尖飛快掃着花狸子專用的全息終端,查看着花總當日啟動的《紅月》協議數據。令人驚心動魄的生理數據和多達百餘次對系統的召喚,把花狸子絕望萬分的慘狀都具象化了。她不停地喚出系統安全模組,試圖強制暫停和退出協議,但都被自動否決了。
那天花總喝得爛醉,也不像會自己把安全模組删掉的樣子。
何千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大。
可是還在測試中的協議,隻有自己和總裁有解鎖權限。如果不是花狸子授權解鎖的,難道會是黑客嗎?如果是黑客入侵,自己肯定有所察覺。畢竟何千就是幹這行的。
何千能确定的是自己沒有喝醉。
那如果不是何千解鎖的協議,另一位有權限的又死了。除了花狸子自己又能是誰?死人嗎?
何千打了個哆嗦。
淡淡的薄荷香像從前那樣,盈滿了總裁辦公室。盆栽都被搬掉了,興許是某人慣用的香水味道太過濃郁,一直散不去。
何千從下午開始調數據,持續工作到深夜,辦公室的燈都沒空開。偌大空曠的房間,隻有全息屏上滿滿發着瑩瑩藍光的公式數據。4D影像暗淡的一霎那,何千忽然看見屏幕後一雙饒有興緻的眼睛盯着自己,笑意溫柔卻暗含殺氣。
何千踉跄後退,跌坐在紅木桌的真皮辦公椅上,驚恐萬狀的尖叫在整棟總部大樓回響。
瑪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