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舒湊到紀雲荷面前,面帶笑容:“雲荷姐你是不是有個雙胞胎弟弟。”
紀雲荷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反應過來:“是有沒錯,不過……”
不過他們倆都是親緣淡薄的人,即使成年後工作常駐地都在琮明市,但平時聯系也不算多,她之前在避難所的遺體認領處沒有找到,隻怕希望渺茫。
“快來快來!”田舒拉起紀雲荷往樓下跑去。
樓下俞臻和紀空青的注意力都在甯想想這裡,面對二人直勾勾的視線甯想想不自覺摸了摸臉:“啊……怎麼了嗎?”
韓仁銘熱情道:“來坐這兒!”說着将甯想想和董胥引到他們那一桌。
紀雲荷一眼就看到了紀空青,她釘在原地。
紀空青似有所感,擡頭相望。
紀雲荷恍惚,總覺得這一眼好像跨越生死,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虛幻不真實感,好像他們本就該陰陽相隔。
田舒牽着站在原地的她走近了些,她才如戳破泡泡般回了神,将幻覺驅散。
“姐。”
“嗯。”
兩個向來對外人溫和友善的人,面對許久未見生死未蔔的血緣至親卻好像平靜如古井。
紀雲荷才有溺水之人破出水面重獲新生的實感,她勾起嘴角,笑容裡籠罩着淡淡的遊離的悲傷。
紀空青一直保持的優雅得體的笑容在此時消失不見,他眉頭蹙起、嘴唇緊抿。
隻消一眼,短短的視線交彙和隻言片語,一切言語仿佛隻需靠心電感應傳達。
田舒看着倆人在對視一眼後,一方如舊和甯想想交談,另一方反握了一下她的手後對她安撫一笑,接着照常進入後廚忙碌。
衆聲紛雜,群英荟萃。
田舒拉開一張椅子,在最角落的空位落座,如置身局外的觀棋者,一手支起下巴,觀察着店内數人各不相同的姿态神情,每個人的每句話都擲地有聲,每個人的每個反應都精細入微,如一副鋪開的畫卷、一角拍攝場景,慢速呈遞,入她眼中。
耳邊沉寂了一段時間的滋滋電流聲響起,田舒在這略卡頓的電子音中聽到了一絲疑惑。
“……宿主,他們不高興嗎?”
一闆一眼的無機電音好像真切地思考過,猶疑再三才問出這個問題。
田舒彎了眼睛,換了個更舒服的單手撐腮的姿勢,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不語。
“那,是他們其實感情不好?”3722号系統用它已經有些老化的核心程序滋滋地運轉了一下,又抛出自己運算出的另一種假設。
田舒依舊搖了搖頭,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它的問題,而是頗有興緻地開口問系統:“你還會主動提問嗎?系統還會有‘思考’這種行為?”
以前都是她吧啦吧啦在心裡念叨很多事,而系統隻是對她指定的問題作出回應而已。
3722号系統不由自主地被她牽着鼻子走回顧了一下自己的行為,才開始為自己作出解釋:“思考是智慧生物的獨有行為,從概念上來看3722号系統并不屬于智慧生物的範疇,隻具備數據分析模塊,剛剛紀雲荷和紀空青的反應與系統接收的一般人類行為信息不相符,所以感到疑惑。”
可是感到疑惑這件事本身好像不屬于數據接收及分析的程序該有的功能。
田舒小小地反駁了一下,3722号系統聽到了,于是它沉默,老化的核心程序滋啦滋啦地飛速運轉。
田舒聽得都有些害怕,怕它一根筋地鑽牛角尖把自己燒了,本來它就不太聰明反應鈍鈍的。
于是她繼續轉移話題,回到最開始的問題。
“人類的情感是很奇妙的東西,并不能用數據以一概括,雲荷姐本來就是這樣,嗯,有些外熱内冷的人,她弟弟也許和她相似,都是看似柔軟親切實則難以靠近的人,不同性情的人對待相同的情境自然不會和平均提取出的數據相同,而且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模式不同,這樣不确定因素又多了一重,所以他們會有什麼反應都很正常,雲荷姐和她的弟弟的反應,也許隻是在外人看來冷淡,對他們而言已經足夠了。”
而且不是有人說孿生子之間會有特殊的情感感應嘛,作為相同世界裡的另一個自己總是特殊的,也許他們對彼此的要求就是活着就好。
3722号系統似懂非懂,連程序運轉的聲音都長長久久地頓住了,好像課堂上努力消化知識點的好學小學生,田舒又想笑了。
其實它時常感到疑惑,作為一個信息儲存器,它要做的就是将宿主導入它後台的各類數據不失任何偏頗地分類保管好,而不是産生思考,發出疑惑,這不對。
但宿主像是它接觸世界接觸人類的收集器,是它另一種意義上的眼睛,或是别的什麼感官系統,看她所看到的,聽她所聽到的,源源不斷吸收而來的數據信息、人類情感,如巨大洪流湧至,将它淹沒。
在處理完工作的休眠狀态時,它老舊的核心程序仍在運轉,不懂的人類行為,記下來就好了,對應的人類反應,嗯,看看宿主的情感波動,原來是這種情感,當做标準答案記下來。
3722号系統的内存很大很大,不過系統的内存都是用來儲存每任宿主的相關信息和任務完成情況的,系統是服務宿主陪伴宿主的最高級别工具,所以在被設計出來時就沒有考慮過系統會需要隐私這一情況。
總之,在上次田舒随口問了它關于自己的事後,3722号系統在自己的内存裡除了一份出廠說明和維修記錄,沒有找到其他任何自己的東西。後來它在核心程序裡有一小塊空地,它悄悄地,把自己的人類觀察日志都記了上去,并認真附上“标準答案”。
3722号系統不敢告訴田舒,自己占用了一塊地方私用,這實在是與系統全心全意為宿主服務的理念相悖。
直到今天,它忍不住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3722号系統為宿主的解答表示了感謝。
“這有什麼,”它的宿主擺了擺手,滿不在乎的樣子,反而眼睛亮晶晶,一副充滿興緻、躍躍欲試的姿态,“以後再有什麼疑問可以繼續問我。”
田舒并沒有再故意追問系統它為什麼要觀察人類,甚至不自覺模仿人類,這個問題可能會把它吓一跳,然後滋滋啦啦地卡殼響個沒完,它天真得她都有些不忍心了。
于是像關愛一棵剛剛破土的幼苗、笨拙學舌的鹦鹉,忍不住充滿憐愛,手下留情,縱容其自由生長。捎帶着,嗯,隻是捎帶,有些惡趣味地旁觀,再心情愉快地伸手撥弄兩下,給全然信任她的新生藤條搭起架子引導方向。
田舒和系統的内心戲進行得悄然無聲,另一頭,田舒一心二用留意着甯想想那邊的情況。
該說不說,男女主不愧是男女主,即使原劇情被打亂,在嶄新的副本裡他們依舊很厲害。
在他們談及末日前那批實驗器材時,甯想想還是有些懵:“已經放入倉庫裡了,還未啟用就爆發了喪屍……這怎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