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千路走的那天,本來想要背着行李悄悄離開的,結果任心華早早站在車站等着他。
任心華什麼也沒說,隻是看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何千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後來他們師徒倆繞着天壇東路走了一圈又一圈,誰都沒有主動先邁向車站。
任心華跟他說了很多乒乓球隊成立的故事,一開始體育總局更想要培養足球隊,并不把乒乓球隊放在心上。沒有器械、沒有資金、沒有運動員、沒有好的教練團隊。
有人說乒乓球是歐洲人的遊戲,和中國人沒關系。
任心華不服氣,毛遂自薦要做這項運動的領頭羊。
她帶出了很多威震四方的戰士,成績最好的就是何千路、最不讓她放心的也是何千路、結局最悲慘的還是何千路。
“不要放棄乒乓球。”她在火車開車前,對何千路說。“真相總有一天會昭雪的,人生和打球一樣,球不落地永不言棄。大何,你要往未來看。”
何千路站在站燈下枯瘦得猶如一根燃燒殆盡的柴,他說:“我沒有未來了。”
他是中國乒乓球隊的恥辱。
不能提的禁忌。
曾經引以為榮的榮譽後面都跟着一個惡毒的詛咒。
沉痛又惡心地糾纏着他。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那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隻是感覺像做夢似的,夢中有無數雙白森森的眼睛盯着自己,一眨不眨。
那些眼睛還會說話,有他認識的聲音、不認識的聲音,能夠将他的靈魂撕碎。
直到任心華把他推薦到江淮省隊,遇到了這個小女孩。
她居然對自己說。
“路哥,我想給你掙一個光明的未來。”
在那一刻。
命運的契約生效。
收拾好球包,在準備退場的時候,朱淇指着不遠處的金王座,目光堅定。
“我要坐在上面。”
他說:“好。”
正對着他們離開的通道處,突然走過來一群穿着亞麻灰色隊服的球員,他們六個人成群,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留着一頭闆寸頭,在看到何千路的時候徑直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這個架勢朱淇很熟悉,經典的賽前放狠話。
眼前這個男人朱淇也認識,韓國男乒現役主力,韓太陽。
國際上比較有名的乒乓球運動員。
韓國男人脖子後面挂着一條毛巾,身材高瘦且精壯,肌肉被運動服包裹着有種鼓鼓囊囊的視覺沖擊力。
朱淇心道,韓國人從現在開始就卷身材了嗎?
男人在何千路面前半步的距離停下,用略微夾生的中文打招呼:“真沒想到能在這碰到你,我命運般的宿敵。”
朱淇犯惡心。
在這兒拍韓劇呢?還命運……
太gay了。
她的雷達響了。
何千路的臉色不太好,仇敵相遇總是會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眼前這個男人曾經來到過中國集訓三年,那三年裡他學會了中文,每天跟在何千路的屁股後面“哥啊哥啊”地叫。
何千路因為心軟,認為這個孩子背井離鄉地到中國,應該盡一盡地主之誼而把他當成弟弟照顧了三年。
後來這人回了韓國之後開始明裡暗裡地譏諷自己曾在中國待過三年的生活,認為這裡的人都非常無趣、思想老舊、到處都非常落後。
尤其是何千路,一度成為韓太陽回國之後的談資。
“老實說,我并不認為何千路是韓國的勁敵,他的技術我已經完全吃透了。我會打敗他,為韓國奪得金牌!”
新時代的“農夫與蛇”上演了沒多久,何千路就因為涉嫌嫖^娼退役。
現在再見面,一個是炙手可熱的韓國絕對主力男隊隊長;一個是退役五年銷聲匿迹的省隊小教練。
何千路冷着臉:“韓太陽,你這中文退步的我都快聽不懂了。”
對方嬉皮笑臉:“畢竟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真是讓人懷念啊,五年沒有你的消息,我真的很思念你。”
“我也挺懷念以前的,我記得你二十歲剛來中國的時候,還挺會點頭哈腰的,我還是比較喜歡那個時候的你。”
韓太陽的笑容有些僵,眼底的譏諷更甚:“聽說你因為性^犯罪離開了國家隊,這個罪名在你們那裡很嚴重吧?我可是有幫你說過話的,畢竟是運動員嘛,在你們那麼死闆的氛圍裡,是個男人都憋不住的。身為男人,都是可以理解的嘛,這又不是什麼殺人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