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序。
“小林叔!”郁湘抱着冼慈予新制的環首刀小跑而來。
林亭鶴正坐在案前收拾東西,聞聲擱下手中儲物镯回身看去,面露幾分無奈。
這小妮,定是從冼慈予那兒聽到什麼風聲了。
果不其然,郁湘人還沒站定就亮着眼睛小聲叫道:“小林叔,你要去下……七郡了嗎?!”
“嗯,是。你冼姨同你說的?”林亭鶴擡手打道真氣輕輕托住郁湘,微一側身,免得她撞到身上。
郁湘一個點頭賣了冼慈予。她身量已經跟林亭鶴差不多高了,林亭鶴垂着眉尾跟她平視,又好笑又想歎氣:“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看把你慣的。”
按宸曆過已經四十二歲的郁湘權當沒聽見林亭鶴後面的話。她彎了點腰仰頭看林亭鶴,雙手夾刀放在胸前,環首刀上的環剛好晃晃悠悠圈在她鼻尖前。
郁湘壓着聲音央求道:“小林叔小林叔——再幫我帶些雜談回來。小林叔你最好了——”
“诶诶,沒說不給你帶……”林亭鶴受不了她,“喏,銀兩拿來。”
郁湘不知何時拿了東西,聽見這話立馬就往林亭鶴手上拍去,得意一哼,翹尾巴了:“謝謝小林叔。”
林亭鶴低眼一瞧,毫不意外地看見了賀重九的腰佩。
他扶了扶額頭,斥道:“你爹的定情物是能随便拿的嗎?”
且不說林亭鶴在郁湘面前就沒發過幾回火,就算他生氣,哪回不是雷聲大雨點小。
瓊玉台霸王才不怵他。她身形一矮,靠坐在檀木扶手上,無謂道:“價值到了不就行。”
林亭鶴瞅她這幅模樣,實在有些頭疼。
“湘湘,你想不想……下去看看?”林亭鶴斟酌片刻,出聲道。
郁湘“噌”一下直起身,雙眼灼灼。但還沒等回答,她就聽後背傳來一句:“想去哪兒?”
林亭鶴聽賀重九說話的語氣,便知郁湘去七郡一事要沒後文了,可郁湘還沒聽出來。
她回身,聽得出地興緻盎然:“去七郡。爹,我跟小林叔一起下去看看。”
賀重九彈指給林亭鶴迸了塊金子,接過林亭鶴用真氣送回的腰佩,這才聲線平平道:“下去作甚?”
林亭鶴觑着賀重九臉色,被剜了眼,明智地閉上了嘴。
“有好多事兒做,”郁湘心裡頭已經在想七郡的種種事宜,一時忘了察言觀色,隻曆曆數道,“北郡冰雪;東南郡的九海鲛人;中郡的學宮、玉樓金阙……”
賀重九打斷了她:“說讓你去了嗎?”
郁湘一頓,擡頭想頂兩句,這才發現賀重九臉色不對。
她很久沒見賀重九這幅模樣了,一下收了氣焰,讷讷道:“我和小林叔一起……也不行嗎?”
賀重九剜了林亭鶴一眼,聲音冷肅,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你知道下上瓊台有多少風險嗎?瓊台千百年也不過這點人,你當小乘刀修是能輕松回來的事嗎?”
郁湘确實沒想到這一點,于是低頭側過身,給林亭鶴猛使眼色。
林亭鶴審時度勢,幹脆道:“那就不去了。此事日後再說。”
郁湘眉頭一垮,來回看兩人,想着該求誰好。
賀重九被她氣笑了。
“想下瓊台,你沒到聖人境之前免談。”他下了結語,勉強客氣地向林亭鶴點個頭,便提溜着郁湘走了。
郁湘還想掙紮,孰料血脈鎮壓會遲到卻不會缺席。賀重九掂了掂女兒,在她面前作勢掐個禁锢法訣,成功讓人消停了。
饒是如此,郁湘還忍不住念叨:“我不就想下去看看而已……”
林亭鶴目送他們離開,轉過身去繼續塞東西,收拾着收拾着歎了口氣。
瓊台确乎是一個遠離世俗的地界,但對生于斯長于斯的人而言,就不知是好是壞了。郁湘年逾四十卻還像個孩子,顯然是郁如浮和賀重九有意慣之,但林亭鶴心裡總有些不安。
許是自己多心了。
林亭鶴啧了聲,止住思緒,接着想該給羲澤帶什麼伴手。
·
從伴手到後天大陣,零零碎碎的事安排了不少。等林亭鶴下瓊台,七郡恰入了二月仲春。
今年是宸曆一千零三十一年,林亭鶴上次赴約已是十幾年前。
二十年前荀長生身死,郁漓身上的“代僵”化解,将他截靈流一事徹底釘死了,給瓊玉台衆人帶來了不小的震撼。荀長生既敢擅截靈流,那豈不是幹得出其他陰惡之事?作為第二個定居瓊台的前人,衛曜做主牽頭,将瓊玉台東西南北重新排查了一遍,“還瓊玉台一個清淨”。林亭鶴那年本該去見羲澤,但因“淨台”一事耽擱了,這下把少鲛王氣得夠嗆。上回林亭鶴下九海,少鲛王故意沒來接,隻遣了十尾鲛人來迎人進海宮。
這次總是準時赴約了。林亭鶴踏上東南郡轄域時真真切切松了口氣。
進東南郡後便不用着急趕路了,林亭鶴換了身簡裝,搭了商隊的便車往雩城走。
起初商隊裡見他一個外人,有些話說得收斂,但沒過幾日,守夜的夜話就放開許多了。
沉沉夜色中,守夜的幾人從各郡奇人異士、政令律法講到宸朝皇室兄弟姐妹奪嫡的傳聞。林亭鶴狀似好奇地聽着,不時應和幾句,實際上心裡還在想着旁的事。
不過當小镖頭提及鲛族時,林亭鶴立即回了神。
“……唉,等到漳陽,還不知道有沒有貨拿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