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海、太溟之間這方大陸上千年來易主無數,長命的朝代屈指可數,其中宸朝憑着極盛的國運傲視群雄。
宸朝開國其實不算正統,不是常理中的天命所歸,以緻慶朝遺族中仍不乏一心複國之輩。但這複國路着實漫漫,慶朝後嗣再怎麼勤勉也擋不住宸朝季氏祖墳呼呼冒青煙:
先是宸高祖起兵入主中京後牽頭定下的仙凡分域契約和訓誡給宸朝打了個鐵基,隻要宸朝後面君主循規蹈矩、稍勤勉些就能保宸朝延續至少百年;再者季氏實在有點氣運在身,一族上下子嗣不豐但個個長命,連着□□代的君主不算個頂個的賢明但高低有點守成之能,再不濟也有個勤政的美德。這一來二去的,慶朝複國複了一年又一年,宸曆自顧自唰啦啦翻,眼看就要翻過千年大關。
這些對凡人來說關乎家國生計,對修士而言則不過一本年曆、三兩閑談,于登仙之人更是塵埃浮雲。若非林亭鶴還有個跟宸朝有點勾連的好友,他才不把這些七零八碎的事過心。
林亭鶴甫一出關匪遺就迎了上來,摸出一方玉笏準備念林亭鶴閉關這十幾年瓊台和七郡發生的要事。
能入瓊玉台的都在聖人境之上,早就超脫于普通修士,一心追求更高深玄妙的境界,□□成都是愛閉關鑽研的性子,像林亭鶴這樣一閉十幾年的大有人在;再者瓊玉台地方雖大,人卻寥寥,林亭鶴登瓊台後瓊台裡也就十人,迄今還沒見新人的影。這“小國寡民”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兒幹,瓊玉台中自然常年如一日,因此匪遺不止一次用“無事發生”四字将瓊台這塊簡單概括了去,幾乎成了固定格式。
“今為宸曆九百九十六年夏。您于宸曆九百七十九年第四次入關,此次閉關曆時十七年。在您閉關期間,瓊玉台處——”林亭鶴正等匪遺把套話說完,卻聽見他道,“宸曆九百八十八年秋,冼師到訪,請您出關後一叙。”
冼師尋他?林亭鶴挑眉,點頭示意自己記住了。
匪遺面無波瀾,接着往下念:“宸曆九百八十九年,錦潇君誕雙子,取名漓、湘……”
林亭鶴心道,怎麼還有……嗯?
“等下,”他面露疑惑,“錦潇君?誕?雙子?”
“是。”匪遺被打斷了話,将玉笏往下一挪,黃昏霞光中分外透亮的琉璃眼看向林亭鶴。
林亭鶴詫異道:“我閉關才幾年,誰有本事把浮姐哄騙走了?”
匪遺靈石腦袋回放了會兒,确定不算閉關的年頭,郁如浮跟賀重九都在林亭鶴跟前糾糾纏纏十幾二十年了。
匪遺張張嘴,沒将這話說出口,隻答道:“是卓陽道君。”
畢竟大家是仙人不是閹人。林亭鶴想了想,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匪遺候上片刻,見林亭鶴沒動靜了又擡起玉笏接着念:“七郡處——鲛族羲澤多次傳訊問候;宸朝開始準備千年國祀。”
聽見羲澤,林亭鶴眼睛亮了下,眉尾一彎帶上笑意。他朝匪遺伸手,匪遺自然地摸出通靈佩放他手上。
林亭鶴邊往埋頭查看訊息,一手往外指了個方位:“匪遺,去看看冼師閉關沒。”
傀默不作聲一點頭,躬身退開幾步,閃身往冼慈予的地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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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亭鶴看過積壓的訊息,坐在前庭秋千上等匪遺回來。
他輕聲哼着走調的東南郡舊謠,聽見自家殿外遙遙傳來一聲問候:“你啊,可算出關了。”
林亭鶴起身,眨眼間出了殿。
隻見一名身型稱得上健碩的女子斜身站在殿外。女子五官深邃,頭發盤辮束在腦後,身着鐵灰布衫,頸間腕上縛有軟皮條帶,褐邊茶棕外袍脫了一袖,用串着諸多金屬雕飾的皮繩紮在腰間。她抄着手,正漫不經心打量着青羽殿殿門一側梁柱,覺察到動靜便轉首望來。
林亭鶴彎眉揚笑,擡手招呼道:“冼師。”
冼慈予應下這聲,見到林亭鶴時俊朗的眉眼柔和了些,出聲道:“旁人費盡心思裝點門面,你倒好,殿門舊成這樣都不理會。”
“都這麼多年了,舊便舊了。反正這邊也沒什麼客人。”林亭鶴很不在意,手上隔空撥開殿門。
冼慈予也不過随口一提,便沒往下說,隻順着林亭鶴動作往裡走,走動時腰間挂飾叮叮當當一陣響。匪遺跟着進殿回到林亭鶴身邊。林亭鶴嘉獎似的拍了拍匪遺的小臂,轉頭問冼慈予:“冼師,匪遺說您前些時候來尋我,可是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