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如注,侍從仿若無覺,果斷擡手拔劍,卻在看清劍身上嵌着數顆隕星砂時陡然色變。
顧望洲緩緩從樹影下走了出來,一襲紙白喪服在夜色形如鬼魅,氣質陌生得叫人發怵,完全不像外人所知那個寬厚端方的雙劍君子。
顧眺!
侍從心裡轉着數個念頭,手上一個發狠拔下“寒雨”,換隻手攥緊匕首,竟不避不逃向顧望洲攻來。
然後一把劍穿透了他的脖頸,一潑血濺到樹冠上。
侍從仰面後倒砸在地上,沒看顧望洲,反而盯着夜空,眼神竟變得向往而滿足。
大人……雲中宮阙為君開……他口中喃喃。
顧望洲隻聽見這人“嗬嗬”兩聲,斷了氣。
他拔回“霜風”,面無表情看了眼地上這坨記不起名字的血肉,恹恹道:“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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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宋時頂着灼陽看了看四周山勢與手中輿圖,安慰道。
“宋兄……一個時辰前你就這麼說過了……”孟廣白堪堪跟住宋時,插着腰喘,手上青筋迸出來好幾條,呼吸有些亂,鼻頭上晶亮亮的一層汗。
林鶴歸走在他身側,步履輕穩。這點山路對現在的林鶴歸和宋時來說不過一些鍛煉,但對孟廣白這樣疏于鍛煉的術修來說的确是個挑戰。
無奈斷雲府方圓百裡設有飛乘與陣法禁制,隻有幾處固定陣法供府内人士穿行使用,外人進府隻能自力更生。
他們三人在霄城歇過腳,特意起個大早趕赴斷雲府。
“孟兄,就到峨峰腳下了,你再堅持堅持?”林鶴歸湊到宋時身邊,貼着他上臂探頭看了眼輿圖。
孟廣白分外痛苦地捂住臉,有氣無力道:“鶴歸,你半個時辰前也是這麼說的……”
“孟廣白——”林鶴歸柔着嗓音,還想诓他再走幾步,結果略一觀察孟廣白的臉色,話到嘴邊轉了彎。
“小師兄,要不停下來歇一下吧。”林鶴歸拽宋時腰後挂着的香囊,央他。
他跟宋時不見面倒還好,結果乍碰了面,一跟宋時說話就想動這兒碰那兒的,像是要把這幾年缺的接觸一口氣全補回來,林鶴歸自己都嫌自己黏糊。
宋時被林鶴歸拽停了步。
放在以前他肯定還要無措一會兒,但現在的宋時已在擢武殿多屆徒生的洗禮下成長起來,于是宋掌殿隻無奈看鶴歸一眼,頗為馴服地站在原地等孟廣白好好緩過來。
孟廣白順了氣,腰杆又直了。他看看日頭,掏出來兩個香囊,給宋時輕輕扔去一個。
“三個時辰了,換一個佩着。”
孟廣白手上還拿着個香囊,不等他示意,林鶴歸就主動攬起袖子,側過身把腰後空出來,彎着眉眼看他。
孟廣白失笑,捏了捏林鶴歸露出的半張臉,低頭給他把舊香囊替換下來。
林鶴歸稍稍架着胳膊,将袖子一把抓着,空出隻手來從宋時手裡拿過他那隻舊香囊,放到鼻尖嗅了嗅,道:“氣味也沒散啊?不能用了嗎?”
孟廣白打了個好看的花結,順手拍了拍香囊:“驅蟲的藥草戴身上後靈氣會散,效果就不好了。”
林鶴歸了然點頭。
“走吧孟兄,真的快到了。”宋時道。
孟廣白自己換好香囊,聞言長歎一聲,用行動示意宋時沒問題。
又經過一道彎,山路後豁然開朗,入目情景叫三人齊齊頓了頓腳步。
眼前是座高聳的山,背側隐隐一線山壁陡峭如劈,峰頂沒入雲端,山腰環繞着輕缈霧氣,烈日下鍍上一層明黃,璨若金河;數座青翠小峰在半空中鱗次錯開,于雲間若隐若現,山體随一定規律沉緩浮動,沉穩拱衛着中間的峨峰。
學宮工匠先生曾說過,如今斷雲府的峨、雲二峰早已不是最初那兩座普通的山峰。峨、雲二峰畢竟地方有限,曆代府主為容納各門徒生,用三百多年讓兩峰周遭浮起數座“巒岫”,一峰一門一長老,中架雲梯,愣是憑着仙盟二把手的雄厚底蘊打造出“兩峰九岫翠微無窮”的南郡仙境。
林鶴歸終于相信先生當時的驚歎不是誇張了。
孟廣白咋舌道:“大宗就是豪橫啊。”
宋時微微眯眼,打量那數座“巒岫”,跟着歎了口氣:“想來府主也辛勞。”
林鶴歸望見數峰林木間若隐若現的白幡,又捕捉到遠處朝這處窺探的目光,稍稍肅容,拿胳膊支了支宋時,回頭提醒孟廣白:“小師兄,孟兄,不早了,也該上去為老府主送一程了。”
他們面上多餘的情緒盡數隐沒了。三人對了對眼神,一齊往入峰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