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化名“道所聞”的熱心人士把這場比試概括為“門派無聞出美玉、俏劍修三飛桂葉揍翻玄淵徒”。
這則評文登在玉樓金阙挂名刊印的《蘭華日談》上,當天午後便傳開了。《蘭華日談》本就暢銷,這期賣的更是火熱,各家書肆老闆都笑眯了眼。
這可把玄淵弟子氣得一個倒仰。可他們幾個急也沒用,去了玉樓書局也沒見着主書,隻能幹瞪眼。
等事情從頭到尾全傳到盧庸耳朵裡,已是風華冊首輪最後一日了。
盧長老還是頭回碰見這等丢臉的破事。他狠狠剜過院裡垂頭罰站的徒生幾眼,思慮再三,還是陰着臉進了玉樓書局。
盧長老亮明身份,要玉樓書局撤了這篇文章。
侍童幾遍解釋無用,隻好把人帶上二樓,依着盧長老去請主書。
顔主書戴着方巾匆匆下到二樓,滿臉歉意地告知他:《蘭華日談》已售出去好幾百份,攔不了了。
盧長老一頓,轉而問“道所聞”是何方人才。
顔容卿面上挂笑,躬身一揖:“盧長老,八郡周知,玉樓金阙規矩之一便是‘佚者不問’。”
盧庸皺起眉,沉聲重複:“我乃玄淵長老。”
顔容卿直起身子,笑意不改,慢條斯理問道:“盧長老,您屬玄淵外門,不妨想想,您和芝蘭試比起來哪個重要?”
這人怎麼知道他們芝蘭試——!
盧庸一僵,強忍着到嘴邊的質問别開視線,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很快壓了下去。
他手指有些抽搐,勉強扯出一個笑:“好,主書不愧是玉樓金阙的人。”
顔容卿臉上的笑真誠了幾分:“過獎過獎。”
書局裡的侍童看着盧庸甩袖而去,搖頭小聲啧道:“師弟來了師兄來,師兄來了師父來。這玄淵是愈發沒道理不規矩了,也不知怎麼還坐着首派的位置。”
顔容卿緩聲道:“這話在這兒說說也就罷了。”
他還是一副溫和的樣子,小童卻腰杆一直,忙低頭稱是。
顔容卿走到書案前,擺手叫這層樓的侍童都退下。
待人走光了,顔容卿擡袖提筆,面目平和地寫龍飛鳳舞、鐵畫銀鈎的“朝聞道”。他寫滿了一整張大紙,然後把字一筆筆全都劃了。
豎痕殺氣四溢,力透紙背。
天殺的朝聞道,刊文痛快了,爛攤子全由我收拾。
若是朝聞道這會兒在場,指定要挽袖子争個清白:還不是你央我寫了給《日談》湊頁數。
顔容卿雙手扶案盯了這大紙半晌,閉目長舒一口氣,慢吞吞把紙整整齊齊對折幾下,扔進炭盆裡湊火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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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聞道剛看罷風華冊首輪最後一場比試,偏頭打了個噴嚏。
他吸了吸鼻子,躲開漸漸散去的人群,邊走邊疾筆往捏着的小冊上寫比試概況。
“……勝者,萬靈宗祝爾:築基巅峰,靈器通乾塔鎮壓一擊制勝,武力未知。”
“嘶,還是築基巅峰打築基初期……這場也沒什麼好寫的啊。”他越走越慢,越記越嘀咕,不由停步追憶起曾幾何時下筆如有神的自己。
“還是上回霧隐山那場有看頭。”
熱心人士朝聞道咬了咬筆尾,目光落到“萬靈宗祝爾”上。
“……萬靈重器護貴少、小公子金衣綠绔品味好奇絕。”
朝聞道支着下巴反複品了品,覺得不太對味兒,又自我否定掉:“不對。”
有人問他:“哪兒不對?”
朝聞道正凝眉沉思,随口接道:“還不夠抓眼……”
他剛一側首,打眼撞見明晃晃一片金綠色。
祝爾從冊上收回視線,低頭跟朝聞道對上眼,沖他露出一個兇惡的笑。
朝聞道狠狠一激靈,拔腿就跑。
小公子不慌不忙,先往朝聞道身上定了一縷真氣,這才示意阿全把他放下來。
他掂掂手中玲珑小巧的通乾塔,往前一擲。
通乾塔迎風漲至兩米高低,滴溜溜一墜,穩穩罩住了朝聞道。
朝聞道當即把筆一叼,空出手來往塔身上拍,試圖拍出一道門來。
他自然拍不開,因為他剛看過一個築基初期的修士用盡渾身解數也沒能把這塔刮花。
朝聞道又是跑又是上下拍,累得不行,隻好趴在塔上,銜着筆巴巴地等祝家少爺高擡貴手放他出來。
祝爾悠哉悠哉踱過去,屈指敲敲塔身,挑眉道:“本公子也沒别的事。”
朝聞道連連點頭,誠懇地看他,滿眼信任。
祝爾雙手環抱胸前,笑道:“就是幫人問問小先生,認不認識玉樓金阙的‘道所聞’啊?”
朝聞道視死如歸般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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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别院。
林鶴歸正半躺在裡屋榻上看閑書,腰側的魚符忽的一震。
“嗯?”林鶴歸支起身子,從窗台上冒出半個頭來看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