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從房子出來是一條泛白的草徑,旁邊立着成片的蒲公英花,風一吹便輕飄飄地飛起白色的絨毛,映照着朝陽亮橘色的光,煞是好看。
空和熒手牽手,在這條小路上慢慢踱步,熒的步伐有些落後,兩人身形一前一後在地上投下錯落的陰影。
盡管周圍風景明媚得可愛,但空身上總有種格格不入的壓抑讓熒感到不安。
那座山丘看着很近,實際上隔着不遠的距離,等到他們踏着厚厚的落葉,穿過周圍簇擁的樹林以後,秋末依舊猩紅如血的花園一角便倏然躍入眼簾了。
“莫裡森昨夜來過這裡。”
空指尖撫過幾朵薔薇,鮮豔的花瓣層層綻放,淌下晶瑩的露珠,而那些翠綠色的枝桠相互疊繞,殘留着被修剪過後的痕迹,腳底下濕潤的泥土則鋪滿了破碎的落葉。
“雙塔家族曆來會在黑夜中與親族永别,并為長眠之人獻上荊棘薔薇,她作為這個家族的成員也不會例外。”
空口中的她,自然是熒和他的母親。
對于這個從未見過面,隻存在于别人回憶中的女人,熒并談不上有多麼深刻的感情,但她總會下意識地去從空的描述中拼湊出一個理想的剪影。那必定是非常溫柔美麗的女人,無論自己成長為何種模樣,眼裡都會盈滿對她降生于世的期待與驕傲。
“這些薔薇,是她來蒙德之後親手種植的。”
午前的陽光帶着宜人的溫度,灑落在土地上,空站在花園裡,皮膚白得耀眼,長長的睫毛就像是熒在路邊看到的蒲公英,輕飄飄地顫動着一小片陰影。
“她從一開始就為自己選好了墳墓。”
空牽着熒的手,穿過薔薇花叢走進了那座鑲嵌着巨大玻璃窗的花房,裡面豎着一塊墓碑,園中蜿蜒而入的藤蔓簇擁着它開出了幾朵薔薇。
陽光透過屋頂的天窗,落下一串耀眼的光束,墓碑上的字迹被砸出了一塊亮斑。
——Under the Rose。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内容。
“為什麼……”
熒不解地看着眼前這塊幾近空白的墓碑,竟然連墳墓主人的名字都沒有。
空指着那串字迹解釋:“薔薇是沉默的象征,夜深之時,薔薇之下,這是我們家族的宿命。”
“對母親而言,她的存在本就是不應被人知曉,所以連名字也會刻意抹去。”
接着,兩人就這麼席地而坐,依偎在一起,陪着薔薇之下的母親,透過玻璃窗去看花園裡盛開的花。
時光在言語中回朔,拼湊着多年以前模糊的真相。
空攬着熒,大拇指摩挲她肩膀的皮膚,帶着一點安撫的味道。
“母親不曾丢下過你,你不必介懷。”
熒龇牙:“我沒有!”
“可你心思全寫在臉上了。”
“……”
空眉眼彎曲,眼裡全是笑意,“她原本打算将我們一起帶走的,可是中途你卻被人劫走了。”
“被誰?”
“自然是我們的敵人,那時候伊沃城遠比現在混亂,所有被大陸遺棄的天賦者都在帶着怨恨互相殘殺,僅憑母親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保護不了我們。”
“那父親呢?”
“不知道。”
空淡淡地回應:“關于那段過往母親從未提起過,是我偶爾與塞琉斯交談才得知的。”
“塞琉斯?”
熒驚訝地擡頭,空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說:“忘了告訴你,塞琉斯其實是來自伊沃城的天賦者。”
67、
關于伊沃城的過往,熒從小便經常聽周圍人提及。
遠離提瓦特大陸政治中心的無序之城,是犯罪者的天堂,也是遭受世人唾棄的地獄。它就像人類社會發展之初最原始的形态,倚靠的是最直白的秩序标準——力量與争奪。
那些源源不斷湧入這座城市的天賦者,大多來路不明,隻知道是因為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而被某一執政者驅逐至此,然後在伊沃城的規則中被逐漸同化,或淪為墊腳石或拼殺至權力的頂端。
“在城内勢力劃分确定以前,這些天賦者就像在進行一場遊戲,一場名為掠奪與死亡的遊戲。”
“不難猜測會有一些無法忍受遊戲規則人想要逃離,隻不過離開,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
空絮絮叨叨地說着關于伊沃城的事情,墜落深淵者,最可怕的不是身處黑暗,而是被黑暗逐漸吞噬對未來的期許,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人見到光明,以平息靈魂深處的絕望。
“但無論如何,總有人會是例外。”
空摘下藤蔓上的花,殷紅如血的顔色,充滿了激烈的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