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越走越烈,不知道的,是他在等他家公子,知道的,就會說他是塊“望妻石”了。
他鑽進車廂,半跪在地,為元青争斟第二杯茶。
看元青争将一整塊糕點都塞進嘴裡,忙把茶水遞過去,啞聲道:“公子慢些,來配着些茶水。”
元青争确實覺得有些噎,牛飲一口茶,囫囵将整塊糕點咽下去後才順過氣,回味卻發現:“這不是我常喝的那個毛峰?”
她的唇面鋪了一層水光,潤潤的,說話間唇瓣一張一合,露出一些瑩白牙齒的邊緣。
紅白相間,引人垂涎。
落籽着迷地,将整個身體往她的方向壓了一步:“今日泡的大紅袍,公子,讓我親一口吧。”
怎麼開葷了後,他一點不知羞呢?!
元青争頓時慌亂,按住他的肩膀:“不行,這是在午門,還算宮裡,你快快駕車去!”
見事不成,落籽滿眼落寞,眼珠描了半晌愛人的臉、愛人的唇,才俯首在愛人的膝上:“好,都聽公子的。”
午膳時分,元青争是在風月居吃的。
楊如晦半道放筷于著枕:“冠禮日子,我已請人算好定下了,在八月二十,為你加冠的大賓,請的是周慕的父親,你留好時間。”
元青争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後:“啊?子衡的父親要來?他知道嗎?”
楊如晦招手,旁側走上前一位侍女,侍女遞出來一張花箋:“他知道,你且看看,為娘給你取得表字,還喜歡嗎?”
唉……當娘好累哦……
元青争這才擱下筷子,興緻勃勃:“母親,官員子弟大部分從小就取了表字,你為何非得等我冠禮,才給我取表字啊?哎?對了,我這青争的名字又是怎麼來的呀?”
“你那時候在我肚子裡太鬧騰了,我希望你安靜一些,就把靜字拆開給你做了名。”楊如晦道,“至于表字,則是希望你能多過一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多當幾年小孩子,拖着不願取。”
“……”
元青争接過花箋,展開後,表情略有吃驚。
上書二字:“懷媚”。
楊如晦沒管她,認真道:“可時至今日,為娘發現你有自己的頭腦,有自己的手腕。你,天生就适合朝堂之争。”
元青争想發笑,但憋住了。
她從不在她娘親面前臭屁,哪怕楊如晦從不吝啬對她的誇贊:“母親,這表字有些女氣了,真的合适嗎?不知出處?”
“陸機曾書,石韫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①
楊如晦渾身都散發着母性的光輝,輕輕笑道,“釋義,山中石間蘊藏着美玉,因此山更顯得光輝映人,河水裡含藏着珍珠,所以河流更顯得秀美。這話意頭很好,于是為娘擇了懷媚二字。”
元青争聽罷,立即為表字掙紮:“此句意為内在與外在相協,内秀合于外放,物象情思一緻,放到人身上,确是頂好的意思,既出自此處,不若從前半句裡選?”
楊如晦掂齊筷子,夾了隻蝦仁:“你的命格适合用水,并不适合用山這一類的字。”
“那不如用懷川?單聽起來還顯胸襟偉大。”
“川字單拎出來,不還是山嗎?你不适合用這類的字。”楊如晦不看她了,大概是覺得有些煩,這表字可是她辛辛苦苦挑出來的,自覺很好。
元青争捏着花箋,心想,懷珠的話,不太好聽啊……
半晌。
她靈光一閃:“嬌妻美玉在懷?”
楊如晦咀嚼的動作停了。
“哈哈,不錯不錯,懷媚就懷媚吧!這表字好!”元青争喜上眉梢,将花箋收進袖中。
“呃……”楊如晦想說什麼,但終歸沒出口,埋頭吃飯了。
下午,鄭烏善此人果然被叫進了東宮,過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出來,也不知太子将他收為己用沒有。
這幾日元青争和盛舒宇因着剛立了功,所以在刑部很吃得開。
衆位同僚聽聞元青争八月二十要行冠禮後,紛紛道賀,還表示一定到,她通通應下。
刑部最近沒有什麼大事,所以伍部侯把二人派去刑部大牢觀摩。
大牢緊挨着诏獄,诏獄直受皇帝管制,但獄卒以及管事之人,與在大牢當值的,是同一批。
诏獄裝那些身份貴重的犯人,刑部大牢裝那些窮兇極惡的犯人。
本朝是有酷刑的,但“不至萬惡不可用”,所以也就隻流傳在衆人口中,多少年也不見得,能有一個是遭受酷刑而死的。
但有些傳言聽着,就夠元青争頭皮發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