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府府衙
元青争撇撇嘴,聽他繼續說:“後來趙迦升任建章府尹,我與他性情相投,于是時常互相拜訪,私下還稱過一段兄弟。
久而久之,我就結識了他妹妹,彼此也算兩廂情願,就請她做了我的小妾。
她很可愛,我也憐惜她,卻沒想到好消息來的那麼快,進府還不到半年,她就有孕了。”
這時下面挨了揍,歪身子臉着地的趙迦,眼神空洞的流下一大滴淚。
淚從眼角劃過鼻梁,彙于鼻尖,再悶聲落地。
荀知州繼續道:“我十分高興,覺得這胎來得如此快,一定會是個正常孩子,所以我日日給她上補品,看着她日漸圓潤,我喜歡的不得了。
隔一段時間,我還要請醫者到府上為她請脈,後來,醫者說孩子長得有點大,我又減了她的膳食,日日下值後陪她在院子裡走路。
她的孕期,我可謂是親力親為,事無巨細。
原本孩子已經正常大小了,她可以平安生産的,卻沒想到……”
荀知州說到這兒,頓住了,臉色憋得厲害,有些泛黑。
說了這一堆有的沒的,就是沒有重點,元青争問他,他也不再啟尊口。
“死了……”此時歪倒在地的趙迦歎息一般,虛虛開口,“沒想到你那三個小妾,因為嫉妒我小妹受你的寵,聯手害她,給她下大黃,可憐我小妹以為隻是腹瀉……”
沉寂一瞬。
他忽然嘶吼:“卻沒想到是要早産了!
那疼痛來得兇猛!她從恭房被擡到床鋪上,血流了一整個遊廊!”
大堂再度陷入安靜,甚至門外的百姓都閉了嘴。
隻聽得趙迦撕心裂肺的哭喊:“她該多狼狽啊!她該有多痛啊……”
荀知州臉面難當:“後來她難産死了,孩子也沒有保住,一屍兩命,府醫之人我信得過,能确定小妹她……
身體很好的,所以我徹查全府上下,查到了我那三個小妾的身上。”
他看向趙迦。
趙迦方才那一瞬的激動,好似抽幹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眼神再度恢複空洞,幽幽道:“那三個小妾,知州都交給了我。
我把她們開膛破肚,塞了一堆豬崽子和狗崽子,又拿針線給她們縫上了肚皮,然後……”
他換了極輕的聲音,元青争聽不到,看口型大概是:“丟了。”
一陣穿堂風,衆人背後寒毛豎起。
盛夏寒天。
趙迦竟如此殘忍。
什麼“丢了”,隻怕是更為殘忍的說道。
妾,在大梁說到底還是屬于奴婢。
不論趙迦是用的什麼方式殺人,殺了幾個人,隻要荀知州這個奴主不追究,那元青争什麼都說不得。
靜了一段時間後,韓瑾率先打破這詭異的氛圍:“本官翻閱賬本,這每次進賬之後,别的款項都有名頭支出,怎麼回回都有一筆雷打不動的款項,沒有名頭呢?”
趙迦掙紮着跪起來,眼神多了幾分堅韌,嘶喊:“我上下打點!我救濟貧民!我樂善好施!都使的這筆銀子,又能怎樣?!”
完全是一副瘋魔的模樣。
“哦?剛好是每次進賬的一半?”韓瑾又問,“且不說這河豫州糧和徐州糧,光去歲這一筆賣給揚州的玉石就收入了三萬兩,你怎麼花,才能把諸多款項都揉雜到這一萬五千兩裡?”
韓瑾把賬本還給元青争,沖着趙迦喝道:“如實招來,你的同夥是誰!”
是呀,這麼明顯的五五分贓,必然是同夥,那麼,荀知州的嫌疑就得提一提了。
元青争輕咳一聲,道:“知州,别坐着了,勞煩跪到趙府尹旁邊兒去吧,就算隻是失察之罪,跪着,也不委屈你。”
任誰看了這場面都會直呼荒謬的。
一州之長和一府之長,并排跪在了衙門大堂。
韓瑾又開口:“你的款項名目裡,還有去往平京的銀子,河豫州赈災糧也是,戶部裡,與你們勾結的人是誰?”
趙迦垂首,大勢已去,鐵證如山,他實在不能不承認了:“……我不知道。
我當官說到底滿打滿算也就十年,隻知此人在戶部極有威望,收賄早已如魚得水。
但要論真面貌,實在不知,而且,每次隻要他說能辦的款,就一定能辦。”
元青争追問:“你們是如何聯系的?”
趙迦這會兒态度良好,完全沒了之前裝好人的傲氣:“都是一個人騎馬來回送信,我每次看過之後,還都要當着他的面燒了才行,他還蒙着臉,從不以真顔示我。”
“這建章府衙,可養了測畫師?”元青争問道。
趙迦搖頭:“不曾,隻養了兩位畫像師,用來批量畫海捕公文。”